雨林深處,清脆鞭響聲還在繼續。
“啪!啪!啪”
常瑩緊緊抿著唇、抱頭蜷縮在地。
她破舊的衣衫被長鞭抽得碎爛,身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鞭痕、皮開肉綻,不斷向外流淌著縷縷鮮血。
鮮血淋漓,觸目驚心。
她一聲不吭,默默地忍受著一切,身上傳來的痛楚,讓她感覺自己還活著。
可她的眼神,卻愈發渙散。
“呼”沈笑棠深深的吸了口氣,又緩緩吐出。
谷主大人終于停了下來,終于將近日來胸中的煩悶,統統宣泄出去了。
看著像死狗一樣、蜷縮在地的常瑩,沈笑棠不禁一聲冷哼,吩咐道:
“拖去地牢,不許治,直接關起來!”
“是,谷主。”一名男子快步上前,一手抓住了常瑩的腳踝,快步向遠處走去。
對于谷主大人的命令,下屬當然不敢忤逆,沈谷主要求“拖”,那就必須要拖。
“嘩啦啦”
雨林中草木旺盛,常瑩所過之處,草葉染上鮮紅血液,地面也被染得血紅。
片刻后,一道隱形的身影自高空中飛來,不斷尋覓什么。
大殿?
陸燃眉頭微皺,在這遠離主建筑的雨林深處,見到了一座初具規模的神殿,也看到了許多穿著雜色衣衫的奴仆。
寥寥幾名穿著黑色衣衫的男女,像是監工。
最為特殊的人,便是那個手執長鞭的女子。
她的衣著最為華貴,身披紫色衣袍,手中的長鞭還滴落著血液,臉上面無表情,看著正在勤懇工作的奴隸們。
在女人的注視下,一眾奴隸加緊工作著,一言不敢發,仿似連大氣都不敢喘。
這名女子,就是沈笑棠了吧?
她手中滴血的長鞭.
陸燃心頭的戾氣翻騰著,已然想到了什么!之前飛鷹堂主表明,常瑩正在受鞭刑嗯?
那是?
陸燃眼眸一凝,見到了大殿旁的深林中,有一道血色路徑,他顧不得許多,急忙飛了過去。
這一道血色路徑,引領著他來到了一處洞窟門口。
陸燃沿著“血路”深入,隱隱聽見了有人說話。
“沈谷主吩咐,不許救治。”
“可是大人,她身上傷口這么多,又這么深,任她流血的話”
“少他媽廢話!谷主命令不許治!她能活就活,活不了就死!聽懂了嗎?”
“是,大人。”
“是。”兩名女子的聲音傳來。
“你倆敢不聽命令,同樣的下場。”男子冷聲說著,轉身離去。
陸燃面色無比陰沉,聽著逼近的腳步聲,他體內突兀散發出一股梅香。
冰梅妖后邪法·攝魂寒香!
男子步伐突兀一停,不僅感受到了一絲冰冷氣息,更聞到了幽幽香氛。
這是?
旋即,男子定在了原處,精神恍惚、神志不清,整個人徹底沉醉在了寒香之中。
五條細細紅線悄然探來,粘在男子的身上,將他拽了出來,又直接送進了一面落地鏡內。
武驍。
門主!
逼他撕毀契約,什么手段都行!只要別死!陸燃面色無比陰沉。
驚霆余孽,有一個算一個!
他們給常瑩造成的一切傷害,陸燃要常瑩親手還回去!
是!腦海中,傳來了武驍渾厚的嗓音。
陸燃看向隧道深處,隱隱的光亮,來自兩名手提燈籠的花燈弟子。
她們身上穿著雜色衣衫,顯然不是統治階層。
看得出來,驚霆余孽人手不夠,派花燈弟子來當獄卒,順便充當救治醫師,估計每一個下獄之人,都被虐得很慘吧?
“你們倆,閉嘴。”陸燃直接閃爍進入。
兩名花燈女弟子心頭一驚,只覺眼前一花,見到了一名穿戴綠蓑青笠的神秘人。
而此人身上彌漫的海境威壓,以及翻騰的怒火,直教二人連呼吸都停滯了,哪里敢有任何反抗?
在暗紅色燈籠的照耀下,陸燃邁開了腳步,聲音似是有一絲顫抖:“常瑩?”
洞窟內,遍體鱗傷的“死狗”,一動不動的蜷縮在地。
偏偏她還睜著眼睛。
她的眼神渙散,面容呆滯,一身鮮血流淌,不斷染紅著地面。
陸燃趕忙上前兩步,跪地扶起常瑩的同時,左手中送去黑色小鯉魚,右手中渡去了漆黑的火焰。
墨鯉邪法·求生鯉!
黑燈邪法·籠中火(浴)!
“呼”
常瑩身上燃起了幽幽黑火,治愈著她一身密密麻麻的鞭痕,也治愈著她的心神。
“常瑩?”陸燃小聲呼喚著,“常瑩?”
這是他的高中同學,是他曾經的小隊成員。
陸燃還記得,自己敬神過后的第一天,就在學校走廊里見到了這名神棍少女。
她堵著走廊,四處給人算卦,終于在陸燃這里開了張。
時至今日,陸燃還欠著她卦金。
一包辣條。
故事,便是從這里開始的。
后來,她和陸燃一起站在校門外,看著墻上張貼的大榜,順便搶了他的魚罐頭吃。
后來,她在七月十五的雨夜,躲在自家汽修店的窗后,接過陸燃遞來的小貍花,幫他照顧解救下來的貓姐。
后來,小隊缺人,她大呼小叫著、說是抽出了上上簽,歡天喜地的加入了陸燃的隊伍。
再后來.
一次次魔窟歷練,一次次好簽爛簽。
永遠大大咧咧的黑皮少女,喜怒哀樂都擺在臉上。
只是那些或歡笑、或氣惱、或碎碎念的種種表情,最終化作了陸燃眼前,這一張呆滯的臉。
空洞的眼神,染血的面龐。
耷拉著的手臂,一顆死寂的心。
“常瑩,醒一醒,常瑩”陸燃聲聲呼喚著,沒有了剛剛的暴怒,剩下的盡是擔憂,是心疼。
似乎也有些愧疚。
燃著黑火的黑皮少女,看似是被焚燒,但溫和的火焰帶來了極致的舒適,讓她像是浸泡在溫泉里。
她的雙眼依舊無神,口中終于發出了模糊的聲音:“唔。”
陸燃頓時來了精神,一手扶著她的背,一手不斷抹去她臉上的血跡:“常瑩?”
少女忽然抬眼望來。
暗紅色的燈籠映襯下,她模糊的視線里,看到了一張陌生又熟悉的臉。
“陸”
“對,我,是我!”陸燃連連點頭,右手繼續為她渡去籠中火,左手中又喚出一條回生鯉,按在了她的小腹上。
常瑩怔怔地看著眼前的面龐,呆滯許久,緩緩抬起手。
那一根長長的手指,戳了戳陸燃的臉蛋,不可置信的喃喃著:“怎么可能呢.”
“是我,是我。”陸燃一邊說著,立即發送傳音,如憶,云海居后院接人。
好的。突如其來的傳音,讓姜如憶有些詫異,但還是迅速前往。
然而她等了一會兒,卻沒見到落地鏡開啟。
遙遠的圣靈山大陸西南方,星空谷的陰暗監牢里。
身上燃著黑火的少女,用顫抖的手臂環住了陸燃,染血的面龐埋在他脖間,左右磨蹭著,呢喃自語著:
“怎么可能呢,真的么.”
那聲音又小又輕,聽得陸燃心都快碎了。
“怎么不可能,你不是抽出了上上簽么?”陸燃溫柔地拍著她的背,只覺環在自己身上的手臂,一會兒緊,一會兒松。
緊,許是她害怕他離去。
松,許是她依舊不能確定眼前之人的真實性,生怕自己稍一用力,就會讓這份美好的幻象破碎。
“陸燃,陸燃”
呢喃話語,不斷從陸燃脖間傳來。
說著說著,那聲音中帶上了一絲哽咽,直至哭腔再也壓抑不住:“陸燃.嗚嗚嗚陸燃.”
少女抽泣的聲音,就連牢外的兩名花燈弟子,都聽得鼻子發酸。
在這殘酷的世界里,她們見慣了生離死別,也見多了被殘忍虐待、丟進牢獄的奴隸。
可是少女的啜泣太過悲切。
觸動著眾人內心深處所剩無幾的、還殘存著的一絲柔軟。
“好疼啊,陸燃,她抽我,抽我嗚嗚好疼”
“我幫你報仇。”陸燃一顆心劇烈的顫抖著,整個人都快炸了。
“不,不要!不要!”常瑩趕忙松開懷抱。
她淚眼婆娑,急切說著:“我們快走,我們快逃跑!他們是東霆弟子,他們.”
常瑩話語一停。
她的腦子不是很清晰,一直忽略了籠中火與求生鯉。
但身側開啟的落地鏡,她忽視不了。
“你先去安全的地方。”陸燃手中放出牽絲線,粘著常瑩的身體,小心翼翼的將她送向落地鏡,“給我點時間,我會讓沈笑棠跪在你面前。”
“陸”少女含糊的聲音戛然而止,只覺天光大亮。
陰暗的地牢不見了,潮濕發霉的氣味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藍天白云。
是淡淡的茉莉清香。
姜如憶面色一僵,看著渾身是血的少女,她趕忙上前抱住女孩,又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
常瑩?!
姜如憶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陸燃送來的人,竟然是常瑩。
“啊!”驚呼聲自東廂房那邊傳來。
仙茉花樹下,刻苦修煉的田恬,猛地站起身,急忙向這邊跑來:“瑩瑩?是.常瑩?”
一片安寧的云海居,讓這道驚呼聲更加刺耳。
喬元夕也湊了上來,見渾身是血的常瑩,趕忙釋放籠中火。
而北側厚厚的院墻外,看門護院的偽邪神·裂魂魔本尊來到大宅門前,透過門縫好奇地看向院內。
而這一看,牛錚錚頓時瞪大了雙目,一把推開了大門!
“我”常瑩軟躺在地,看著上方一張張熟悉的臉,她的眼神愈發迷茫,“我是.死了嗎?”
“沒有沒有。”田恬眼眶通紅,看著常瑩的慘狀,她趕忙跪坐在地、抱起常瑩的腦袋,讓常瑩枕在自己懷里,“瑩瑩你怎么了,你這是.你.”
常瑩呆呆地看著田恬,見到了小元夕,見到了姜如憶。
也見到了自己的男友,那個笑起來憨憨的、看起來傻傻的,懷抱好溫暖的牛錚錚。
常瑩仰躺著,仰望著一張張臉。
恍惚間,她又回到了星空谷,回到了一片靜謐的夜色里。
夜空中的那一顆顆星星,終于化作一張張真實存在的臉,出現在了她的星空里。
“呵。”
驀地,常瑩笑了。
明明臉上淚水血水混雜,無比狼狽,可她的笑容是那樣具有感染力。
笑得無比開心。
她緩緩抬起手,觸摸著天上的星星。
所以.
上上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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