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霆深回到云悅灣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
屋里的燈都亮著，他眼角的余光，察覺到餐廳有人，下意識望去，看見顧眠獨自坐在餐桌前。
厲霆深愣了下，很快抬腿走了過去，“這么晚了，怎么還沒睡，嗯？”
顧眠低垂著眼眸，像是在盯著餐桌上的某個虛空處失神。
“顧眠？”
厲霆深忍不住喚了一聲。
顧眠這才回過神來，但沒有轉頭去看他，只是輕聲道，“坐吧，我有話想跟你說。”
不知道為什么，厲霆深心里莫名不安。
“有什么話改天再說，你臉色不好，先去休息，好嗎？”
顧眠輕輕搖了搖頭。
厲霆深只好在顧眠對面坐了下來，
顧眠從身旁的椅子上拿起一份文件，放在厲霆深面前。
“離婚協議書”五個字，刺痛了厲霆深的眼。
“顧眠，你要跟我離婚？”
“是。”顧眠平靜地開口道，“我已經簽過字了，你簽了之后，我會交給言慕，他會處理的。”
“顧眠，我知道你非常難過，難過到難以面對我，但我們不至于要離婚。”厲霆深深深凝視著她。
他其實也去想象過他們兩個接下來的處境。
換成是以前，顧眠一定會提離婚。
但是現在，在他們經歷過這么多風風雨雨，好不容易才走在一起之后，他相信她不會輕易離婚的。
可是他沒有想到，這份離婚協議書來得這么猝不及防。
“顧眠，你如果不想見到我，我可以給你空間和時間，我搬去MS集團住，不回來打擾你，等你什么時候放下這件事，我再回來，好嗎？”
顧眠終于抬眸望向了他。
可她清澈見底的眼睛里，卻滿是冷漠和疏離。
“你覺得，我只需要一點時間，就能放下干媽的死，跟你繼續過日子，對嗎？”
顧眠苦笑，“厲霆深，如果真是這樣，當初干媽就應該讓我死在監獄里。”
“換成是我殺了你媽，你還能繼續跟我過下去嗎？”
“我們心里都很清楚，殺母之仇，不共戴天......”
厲霆深著急的道，“顧眠，我不是有意的，如果我早知道，我怎么可能會動她！”
“是啊，錯不全在你，如果我不聽干媽的話，早點告訴你我和她的關系就好了。”
“如果她拒絕給你母親醫治就好了。”
“如果我這一次沒有出國就好了......”
顧眠難過得快要窒息，“厲霆深，你看啊，這么多陰差陽錯，造成了今天這個結果，或許是老天爺注定讓我們無法繼續下去。”
“你還記不記得我曾經跟你說過，自從嫁給你之后，我一直在失去。”
“為了愛你，我失去了自我，好不容易才把自己找回來，可是又在失去我的至親之人......”
“外婆走了，楊媽為了救我死了，現在干媽也死在你的手里，厲霆深，我好痛苦......”
“痛苦到我忍不住在想，如果我沒有嫁給你，是不是就不用經歷這些。”
“如果沒有來帝都，外婆也會過世，但我可以寸步不離守在她身邊，為她守孝送終。”
“如果不被尹落雪害得進監獄，我就不會認識干媽，也就不用經歷現在失去她的痛苦。”
“如果沒有嫁給你，我會在海城畢業工作，雖然醫術平平，活得像這個世界上大部分的普通人，但卻能過最平靜最安穩的生活。”
“厲霆深，我承認，嫁給你我得到了很多，但遠遠比不上我失去的......”
“顧眠，我求你不要這樣想。”厲霆深試圖去握她的手，卻被她躲開了。
她下意識的收手動作，深深刺痛著他的心臟。
厲霆深指尖一顫，“顧眠，你真的要放棄我嗎？”
“不放棄，等著你繼續傷害我嗎？”顧眠的眼淚順著蒼白的臉龐滑落而下，“下一個我失去的會是誰？”
“我師父？文靜？還是我唯一的血緣親人舅舅？”
“厲霆深，我已經失無可失了......”
“可是我愛你。”厲霆深痛苦地閉了閉眼，“你也愛我，不是嗎？”
“是，我愛你。”顧眠艱難地笑了笑，“我真的好愛你，我可以為了你付出自己的生命，我不怕死，可是我怕身邊的人因我而死。”
“我也曾經以為，我們之間，終于苦盡甘來了。但是我錯了，我們的苦遠遠沒有結束，我也無法看到盡頭在哪里......”
“我不會離婚。”厲霆深漆黑深邃的雙眸里透著堅決，“我不會放你離開我身邊，你要丟下我，就先殺了我。”
顧眠從手邊拿出一個小盒子打開，放在餐桌上。
里面是兩顆指甲蓋大小的黑色藥丸。
“這是什么？”
“這是干媽研究出來的，能讓我們忘記一切的藥。”
“忘記一切？”
“是，它會直接作用在海馬體，在不傷害身體的基礎上，讓人忘掉一切，就連自己是誰，也會忘掉。”
厲霆深的瞳孔驟然緊縮了一下，“你想要我們吃下這藥，忘記一切？”
“是啊，我吃下，就不會痛苦了。”顧眠拿起一顆藥丸，“你吃下，也會忘記我，重新開始你的人生。”
“顧眠，我求你不要。”厲霆深強忍著眼淚，啞聲哀求，“你不要放棄我，我不能沒有你......”
“霆深，忘了我，你會過得很好的，你會組建新的家庭，會有屬于自己的孩子。”
“而我們，注定不屬于彼此......”
“我如果不答應呢？”厲霆深眼底漫出一抹決絕，“我不會簽字離婚，更不會服下這顆藥。”
“抱歉，我不得不道德綁架你。”顧眠彎了下唇角，滿是眼淚的臉上揚起一個苦澀的笑意，“如果你想看著我在這棟別墅里郁郁寡歡憂郁致死，就請放過我。”
“或者你想看到我用更極端的方法離開這里，你也可以不用答應我。”
厲霆深的心漸漸沉了下去。
明明只是初秋，他卻感覺如置冰窖。
他知道顧眠說到做到。
她向來是個很有主意，并且言出必行的人。
他不答應，就會把她逼上絕路。
厲霆深的心痛到無法呼吸，“顧眠，你不能這么對我......”
顧眠把一支鋼筆放在他的面前，“霆深，當我最后再求你一次，放我一條活路吧，否則，我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