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力堅幾次調整呼吸，心口起起伏伏。
心口的那股涼意，即使隔著好幾米的距離，還是傳遞了過來。
錢橙不禁哆嗦了一下。
黃力堅緩了好一會兒，又在底下人和貼身醫生的緊急搶救下，才又平復。醫生也沒讓他遵醫囑，知道沒用，就退下。
黃力堅繼續，此時已經明顯聽出來中氣不足，甚至是氣若游絲：
“一夜之間，頭發全掉光，皮膚也干皺凹陷，不到幾天功夫，好好一個健康的臉圓圓的人，就變成了一副皮包骨頭。
“看她，問她，搖她，不知道回應，兩只眼睛沒有一點神采，整個人的魂魄和精神，像全部被抽走一樣。
“叫她吃飯，旁邊放的蠟燭也往嘴巴里填，要不是及時發現，那時候就完了。叫她喝水，她把杯子里的水灑得身上到處都是，衣服就沒干過。
“叫她睡覺，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合不上。
“用了力氣，安眠藥，眼罩，才睡得。
“起來，叫坐，就坐那，不會動了。叫站，就站那，不會動。只能推著，找人給她按摩。”
錢橙胸腔中游蕩的涼氣，充塞了整個心口。
仿佛壓著塊巨石。
不僅沉甸甸的。
還難受得喘不過氣。
茶的味道是什么，已經不知道了。
屋子里各種難聞的味道，也不知道了。
甚至想站起來，逃走。
遠離。
就在這時。
黃力堅接著講述道：
“后來，你竟然突破了防線，跌跌撞撞來到你母親跟前。
“你母親的狀態很不好，我聽了醫囑，把你和你母親一直隔離開。
“真可笑，我居然會相信一群庸醫的話，他們不過是看在高額的報酬的份上，裝模作樣擬定出來的荒唐規劃。”
錢橙被吸引，敏銳地嗅到轉機。
想知道自己沒有記憶的孩提時期，闖過黃力堅布下的隔離，找到自己母親面前，后來發生了什么。
黃力堅頓了頓。
“醫生護士還有照顧你母親的人，沒想到這么密集、嚴格的防線，居然會還有人能闖進來，頓時引起一片恐慌。
“真可笑，不過是個一二歲的奶娃娃，居然嚇壞一群醫生，不是庸醫是什么。
“沒想到——
“她眼珠子開始會動了，也許是觸發了母愛的天性，以為那些人是要傷害你，把你護在懷里。”
說到這里，黃力堅足足停了好幾秒種的功夫。
握成拳頭的手，仿佛聽見骨骼因為激動而顫抖發出的咯咯響動。
調整了幾次呼吸，才把錢橙所期盼的那句話，完整地講了出來：
“會躲避，
“會走，
“會跑，
“會……動了。”
一直語調都是平平的黃力堅，仿佛是泥塑出來的雕像，被剝離了正常人的情感。
然而，說到這里時，他的兩眼，一下子就流出了眼淚。
錢橙胸口的巨石仿佛一下子被移開。
只呼吸微微感覺到明顯的起伏。
一對琥珀色的眸子也瞬間亮了，好像蒙塵的夜明珠，忽然被一點點擦去上面的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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