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達講這故事的時候，并沒有多害怕，如今他倒是真的有些害怕了。
妞妞是他女兒，做什么他都只會支持，但對于皇帝和太后來說，他們聽到這樣的話，到底會怎么想，那就難說了。
顧明達甚至易地而處，若自己是統治者，定然不會想要聽到這樣的話語。
甚至皇帝也早早對這舉動下了定義：牝雞司晨。
太后此時心也揪成一團，她久在宮闈，當然知道這番話，對于沉迷權術的皇帝來說，到底有多大的殺傷力，她很害怕皇帝會因此遷怒妞妞。
可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皇帝聽到這樣堪稱“大逆不道”的話語，也只是輕笑一聲，說道：“你個小丫頭，懂什么是牝雞司晨呀。”
顧明達心頭一松，他以為這事就這么過去了。
卻沒想到，妞妞今日微微仰著腦袋，說道：“我懂呀，所謂牝雞司晨，就是母雞打鳴，意思是女人搶了男人的活。”
皇帝臉上笑容微微收斂，問道：“你既然知道，依舊要做牝雞司晨之舉。”
也許是因為顧明達一直以來的教導，妞妞很少聽什么“女孩子該做的”之類的話，顧明達希望她成為的，是一個即便脫離父母丈夫也能獨立生存的女兒。
從某種程度上說，顧明達其實是按照教養繼承人的方式培養女兒。
“為什么不可以呢？我做什么，是因為我想做什么，為什么要給所有的事都分上男女呢？如果我想，說不定我也可以娶個新娘回來呢。”妞妞天真地說道。
皇帝眉頭緊皺，目光沉沉地看向妞妞。
在場所有人都忍不住放輕了呼吸。
伺候皇帝幾十年的錢榮盛，此時也忍不住為妞妞捏了一把汗，他覺得皇帝如今的狀態，很像是動怒的前兆。
過了很久，皇帝忽然哈哈大笑：“童言無忌！你要真娶個新娘回來，憂愁的就會變成你父母了！”
在皇帝的刻意放過下，妞妞這些言論被輕易翻篇。
太后趁機說道：“顧大人，哀家聽長風說過，你家的廚子手藝精湛，遠勝御廚，今日可一定要讓哀家見識一番。”
顧明達立馬滿嘴謙虛之語，實際上他早早就吩咐了廚房，提前以最高規格來招待這一行人。
張蕓娘和顧老太，如今在廚房里給書穎打下手，她們甚至連家里的廚子都打發了，這么做既是幫忙，也是監視，生怕書穎腦子一抽，做出什么無可挽回的舉動。
而不讓書穎出手也不行，長公主來時是書穎下廚，沒到底皇帝和太后來了，招待規格反倒降了。
萬幸，臨近中午，書穎將菜品做好之后，滿臉疲憊地扭了扭脖子，說道：“我要回后院了，下次若是小姐看重的客人登門，你們再來找我。”
張蕓娘和她說話一向客氣：“好，你辛苦了，這幾天好好歇歇，你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盡管告訴我。”
書穎撇了她一眼，不耐煩地說道：“行了，我有想吃的自己會動手，外面買的東西根本就不好吃，你照顧好三小姐就行。”
書穎是個廚子，還是屬于頂尖的那種，所以能被她看上的吃食，實在不多。
張蕓娘心下想著有一技之長的人，也許脾氣都是差的，她從不在意書穎的態度，護送她出了廚房，朝后院走去。
行到半途，遠遠看到李順福迎面走來，張蕓娘的心頓時提到嗓子眼了。
“顧夫人，快開席了，太后娘娘催我請您過去呢。”李順福笑瞇瞇地說道。
張蕓娘趕忙應了下來，說道：“太后娘娘垂愛，臣妾即刻前往。”
李順福看了一旁的書穎一眼，問道：“顧夫人，這位姑娘是？”
書穎如今頭上戴著金簪，身上的衣服也能看出是好料子，顧家不敢放書穎出門，但在衣食住行上從未怠慢過，不知情的人看了，只怕還以為書穎是顧家的大小姐。
張蕓娘也愁該如何介紹書穎，她怕書穎跑到御前胡言亂語，那就壞了事。
“我不喜歡見外人，你要讓我見人我就死給你看。”
書穎突然出聲。
說完，她就冷著臉越過眾人進了后院。
張蕓娘尷尬解釋道：“李總管，這丫頭是家里的廚子，性子古怪，極懼見外人，平常都躲在后院里。”
李順福點點頭，說道：“您家的廚子，當真是怪異極了。”
他并沒有將這點小插曲放在心上。
隨著張蕓娘的到來，顧家招待天子的席面也開始了，太后本以為沈長風說話夸張了，如今親自嘗到書穎做的這一桌子菜后，她不知不覺就吃多了，忍不住感慨：
“難怪乖寶總惦記著家里，要是哀家宮里有這么一位大師傅，只怕也不會有沒胃口的時候。”
這話一出，顧家人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上。
果然，皇帝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道：“母后若是喜歡，不如將這廚子請進宮里去。”
太后神色一動。
顧家人大氣都不敢出。
妞妞卻忽然貼近了她，說道：“太后奶奶，廚子姐姐不想進宮。”
太后挑眉，伸手在妞妞滑嫩的小臉蛋上點了點：“究竟是廚子不想進宮，還是你這個饞丫頭，不舍得她跟人跑？”
妞妞羞澀一笑，說道：“都有吧。”
李順福趁機靠近，低聲在太后耳邊低語幾句。
太后說道：“既是你心頭所愛，那哀家也不強求了。”
妞妞松了口氣。
顧明達趁機說道：“陛下，娘娘，微臣家中的廚子，勝在做菜新奇，同樣的菜式，說不定換宮里的御廚來做，口味更勝一籌，微臣已經整理出一份菜譜來，想必經過御廚之手，更合兩位貴人的口味。”
獻出菜譜，這誠意確實足夠了。
皇帝雖然接受底下人的討好，卻也不是白嫖，在未來好感度積累足夠，就會變成晉升的籌碼，此時皇帝興致來了，便給顧明達提了一幅字：積善之家。
“積善之家，必有余慶，朕曾訪過許多臣子之家，顧愛卿家中，仍然讓朕大開眼界。”皇帝夸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