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蕓娘聽到這話，頓時酸楚不已，一把將女兒抱在懷里。
妞妞沒有哭，張蕓娘的眼淚倒是簌簌而下。
“我好不容易養胖一點的閨女，難道就一定要送到那個地方去？”張蕓娘哭著說道。
顧明達握住妻子的手，安慰道：“如今也只是這么一說，未必就是真的如此，說不定還有轉圜的余地。”
話雖如此，但顧明達心里卻覺得基本沒有太大可能，如今只看宮中如何安排。
張蕓娘也心知木已成舟，無奈點點頭。
妞妞仰起小臉，說道：“爹娘放心，哪怕在別的地方待上一年半載，我心里你們都是最好的爹娘，妞妞心里會一直想著你們的。”
張蕓娘聽到這話，剛剛止住的眼淚又想往外冒了。
馬車回到顧家，顧老太一直在正屋里等著，看到張蕓娘眼睛紅紅的，頓時嚇了一跳。
“好好的，這是怎么了？有人欺負蕓娘？顯國公府的人嗎？他們欺人太甚，我要去找他們討個說法！”顧老太急得跳起來了。
雖然老太太都不敢參加顯國公府的宴席，但架不住老太太現在脾氣上來了，提著掃把就要出門。
顧明達趕忙攔住她，無奈說道：“娘，您可真是個急脾氣，和顯國公府沒關系。”
顧老太聽到這話，肩膀一松，但手上的掃把卻沒放下來，而是拎著繼續問道：“那是誰欺負了她，我上門討說法！”
一旁戴著面具的謝行川，雖然沒有開口，但眼神也一直關切地看著張蕓娘，幾次拿起長槍又放下。
長公主說的事畢竟沒有定下來，顧明達也不敢走漏風聲，此時轉頭看了張蕓娘一眼。
多年夫妻，自有默契在，張蕓娘伸手抹了把眼淚，說道：“娘，我看著顯國公府擺酒慶賀，席上有個人長得很像我爹，他老人家若是還活著，看到相公如今這么出息，不知有多高興……”
顧老太這才徹底放下掃把，說道：“不是被人欺負就好，原來是想娘家爹了，你爹是個好人，只可惜，身子差了些。”
張蕓娘輕輕點頭，她爹活著的時候，她還能勉強吃飽飯，她爹一死，后娘恨不得她一天只吃一口。
她低頭看了眼妞妞，她們母女倆都被蔡婆子折磨過，如今回想起來，倒覺得過去像是一場夢。
那個時候，自己何曾想過丈夫會高中狀元，全家搬到京城來。
日子一直向前，張蕓娘在忙忙碌碌中也忘了去想這些變化，現在仔細琢磨，家中得到這么大的改變，似乎是從收養妞妞開始的。
張蕓娘望著自家的小福星，心下想著女兒如果真的進宮招福，若是出了什么事，自己定要拼了命也救回女兒。
謝行川在一旁，看著顧家人提起張蕓娘死了的娘家爹，他也不知那人是誰，頓時又有種游離在外的感覺。
忽然他覺得手上似乎多了一股溫熱觸感。
一低頭，便見小姑娘不知何時來到他身旁，正睜著一雙濕漉漉的眼睛盯著他。
“謝哥哥，教我舞長槍好不好？”妞妞軟聲問道。
謝行川立馬來了精神，說道：“我帶你去院子里。”
正在和其他家人說話的張蕓娘，轉頭正好瞧見一大一小手牽手往外走的身影，她也不知為何，看到這一幕忽然又有了要落淚的沖動。
顧明達察覺到妻子細微的情緒變化，溫聲問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嗎？”
張蕓娘搖了搖頭，只說道：“看著他們兄妹感情好，我心里也高興。”
午后的院子里，春日暖陽透過樹梢，細碎地撒了兄妹一身。
妞妞雙眸晶亮，仰著小臉對謝行川說道：“哥哥，你能不能教我那日在船上，你救爹爹時用的槍法。”
進京途中遭遇水賊，顧明達本以為必死無疑，謝行川從天而降，槍出如龍，將顧明達從水匪刀下救了下來。
妞妞聽顧明達說過很多次這事，此時眼中滿是期待。
謝行川依舊端著一張冷臉，說道：“那套槍法，你現在根基太淺，還學不會。”
妞妞聞言，失落地低下頭：“好吧，我學別的。”
謝行川目光微凝，望著原本高高興興的小姑娘，突然變得像是被抽干了水的小油菜，猶豫再三，他開口說道：
“我耍給你看過一遍后，你就要認真學別的。”
聽著這話，妞妞立馬高興得跳了起來，拍著手掌眼神灼灼地盯著謝行川。
謝行川止住要揚起的嘴角，和妞妞在一起，他話都變多了，也全然忘了自己過去是最不喜耍槍表演的。
他一直覺得槍是用來上陣殺敵的，不是給人看熱鬧的。
此時為了妞妞，倒是將自己那些規矩全都拋在腦后。
謝行川自幼習槍，無論是父親還是武師傅們，都夸謝行川是天生練槍的好苗子。
少年身形健碩，行動間帶著殺伐決斷的氣勢，破空之聲不絕于耳。
妞妞不知不覺就看呆了。
別說小姑娘了，就連聽到聲音出來的顧明達，都看得如癡如醉。
“一氣如相貫，陰陽天回轉，過影似游龍，颯沓如流星。”
顧明達忍不住念了首詩，他望著謝行川身姿大開大合，猶如驚龍一般，又覺手癢，請求妻子幫忙，在一旁的石桌上擺好畫筆。
此時宮中，長公主正在給太后行禮。
不等女兒將腰彎下去，太后就將人扶了起來。
太后隨口說道：“怎么下午進宮了？也不把翎兒和長風帶進來，我都多久沒見到兩個孩子了。”
長公主對著親娘倒是沒什么拘束：“您眼睛只看得見他們，都快看不見我了。”
太后無奈一笑，說道：“都多大的人了，還跟兩個孩子吃醋，哀家就這兩個乖孫孫，還不準哀家惦記了？”
長公主聽到這話，立時揮退左右，說道：“母后，我急著下午進宮，要跟您說的事，與皇兄的子嗣有關。”
太后細細聽完前因后果，臉上卻不如長公主期盼的那般露出喜色，而是說道：
“哪里真就那么靈驗了，厲家過去也送了幾個小丫頭進宮，說是能招子，但養了好幾年，后宮還是連個聲響都沒有，只怕又是那種拿著子女作筏子，盼著撞大運的。”
“一氣如相貫”出自鄭世元《觀槍法》，“颯沓如流星”出自李白《俠客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