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可是我妹妹身子有什么不妥之處？”張蕓娘詢問道。
嚴老大夫沉下臉來，訓斥柳小茹。
“你姐姐產后調理不錯，你產后卻調理得一塌糊涂，你怎么如此不愛惜自己的身子！”
柳小茹滿臉疑惑，說道：“大夫，您是不是看錯了，我何曾懷孕過？我要是懷孕了，當年就不會被前頭婆母罵是不下蛋的雞了。”
嚴老大夫說道：“我不會看錯，有時日子尚淺，孩子卻沒保住，看起來倒像是來了月信，你自己想想，可有某次異常？”
他沒將話說得太明顯。
但在場的女人全都聽得懂。
張蕓娘和顧老太將柳小茹扶住，細細詢問。
“是有……有那么一次，我只覺得月事來時，血多得不正常，肚子又疼，但王耀祖和他老娘嫌我晦氣，還將我趕到柴房去住了幾天……難道那時候……我我我竟然是有了身孕嗎？”
張蕓娘和顧老太都是女人，也更能共情女性失去孩子的痛苦，看到柳小茹難過得滿臉不知所措的模樣，頓時心疼得不知該怎么辦才好。
“我怎么什么都不懂……我一直以為是我不能生，我從未想到孩子居然來過……”柳小茹不停地碎碎念。
嚴老大夫看得都有些不忍心了，但身為醫者，該問的話，他還要繼續問下去。
“你那次小產并未調理好，而后又吃了不少苦頭，如此是否體寒畏涼？尋常時候也總是手腳冰涼？小腹處是否總是冰涼一片？”
柳小茹勉強收拾好心情，逐一作答。
嚴老大夫給她開了藥方，臨了說道：“你也別太將這事放在心上，許多女子一輩子沒有自己的孩子，她們照樣能活得風生水起，如今你最要緊的事，是好好調理好身子。”
張蕓娘聽著這話覺得不太對，問道：“大夫，您能否說個明白，先前小產的事，難道會影響我妹妹的子嗣緣分？”
嚴老大夫輕輕點頭。
“她這身子，本就不易有孕，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卻沒保住，自然雪上加霜，如今我能做的，也只有盡力調養好她的身子，兒女之事，終究還要看上天的緣分。”
張蕓娘眼睛微微睜大，她沒想到居然會是這樣的結果。
到頭來竟是柳小茹安慰她，說道：“姐姐，我本也沒有再嫁的念頭，是否再有子嗣，于我也沒有那么重要，只是可憐了我那個未曾出世的孩兒，也不知是男是女。”
張蕓娘卻覺得怎么可能不重要。
“都是王耀祖母子的錯，是他們害了你的孩子！你別將過錯都攬到自己身上。”張蕓娘說道。
張蕓娘又將妞妞拉過來，送到柳小茹懷里去。
妞妞伸出手來，輕輕地拍打著柳小茹的心口，不停說道：“我幫柳姨去打壞人，柳姨您別哭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孝順您。”
柳小茹看著妞妞可愛的模樣，忍不住想著，那個孩子，是不是跟妞妞一樣乖巧可愛？
這般想著，她的眼淚洶涌而出，似是再也忍不住了一般，抱著妞妞大哭一場。
也不知過了多久。
嚴老大夫將顧家其他人全都看診結束后，只剩下顧老爹一人。
顧老爹眼神迷茫，但他勝在還算聽話，顧老太說了幾句，他便乖乖將手伸了出去。
“大夫，我家老頭子病糊涂了，你能讓他清醒過來嗎？”顧老太詢問道。
嚴老大夫并未立馬作答。
顧老太又說道：“旁的便算了，我家里還有一道價值連城的釀酒方子，只有老頭子一人知曉。”
嚴老大夫感覺這情形有些耳熟，他問道：“你想要他一時的清醒，但很快可能就不好了。還是要他稀里糊涂地陪著你，只是可能后半輩子都想不起來釀酒方子。”
顧老太不解，問道：“什么是不好了？”
嚴老大夫說道：“就是說完釀酒方子就去死。”
顧老太立馬瘋狂擺手，說道：“釀酒方子再好也比不上我家老頭子，算了，還是讓他就這么稀里糊涂著吧。”
嚴老大夫挑了挑眉，他還以為靖安伯府的舊事會重現眼前呢。
“你家老頭子，如今還能幫家里干活嗎？”嚴老大夫問道。
顧老太想了想，說道：“他幫妞妞養了幾只雞，其余的我們也不指望他做，我兒子兒媳婦可孝順了，他們還專程請了人來伺候我和老頭子。”
嚴老大夫有些羨慕地看了眼顧老太，而后說道：“你要想好了，糊涂有糊涂的治法，清醒有清醒的治法。”
老太太沒有半點猶豫：“我們要糊涂的！我要老頭子長命百歲！”
嚴老大夫點點頭，拿起筆來開了藥方子。
老太太仍然不放心，一直在旁邊追問：“這真的是糊涂的治法嗎？您可別弄錯了！我家老頭子早就跟我說好了，我倆是要一起進棺材的！”
嚴老大夫也是難得耐心，不停點頭：“放心，錯不了。”
顧家只有柳小茹和顧老爹得了藥方子，其他人嚴老大夫都只是提點幾句。
下午，他們又將顧晏送進白云書院，替他交了束脩，買了書院統一使用的鋪蓋。
顧晏的洗換衣服是早就預備好的，今日也不必再返回城中，直接便留在白云書院。
張蕓娘又拉著兒子細細叮囑一番，顧家人這才闔家返回。
嚴老大夫看著自家院子，在顧家人離開后，又回歸平靜，他自覺欠妞妞的人情已經還清，心底倒是一陣輕松。
只是這日晚上，他睡得并不安穩。
他從噩夢中驚醒，回想起夢里見到的，在書院被人折磨到行銷立骨的孫子，因為學業退步被自己不停辱罵，孫子最終選擇縱身一躍。
他閉上眼睛，就能看見孫子已經泡發腫脹的尸體。
嚴老大夫完全相信，若是白日里沒有妞妞多嘴說那幾句話，他肯定不會發現孫子的異樣，他帶給孫子的也只有恨鐵不成鋼的責罵。
嚴老大夫只覺得心驚肉跳，靖安伯府要處理，欠妞妞的人情，他也沒有還清。
他重新將目光投注到顧昭身上。
“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你如今還是太輕松了，日后每天要學要認的藥材翻倍。”
任憑顧昭如何愛好，嚴老大夫依舊無情地執行著這個決定，原本他收徒弟只是為了有人幫忙養蟲子，如今他對顧昭倒是多了十分真心。
他想將顧昭教導成一個真正的好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