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牙子不明所以，但點點頭，說道：“我們是正經做牙行生意的，這些小子們來路自然都干凈，您放心。”
“有沒有拐來的？”張蕓娘問道。
人牙子說道：“太太，您多慮了，天子腳下，吏治清明，我們怎么敢做這種事。”
“再說了，被拐賣的男孩，也很少會到我們手上。”
“那他們會去哪里了？”張蕓娘問道。
人牙子隨口說道：“年紀小的，多半都送進宮里了。”
張蕓娘頓時緊緊咬住下嘴唇。
顧明達安慰似地拍了拍妻子的肩膀。
說話的少年，皮膚黝黑，身形瘦弱，但一雙眼睛倒是亮晶晶的。
眼看著兩家人就要離開，忽然一個看起來十四五歲的少女，從一側的雜物間里沖了出來，跑到兩家人面前跪了下來。
顧家人繼續挑人，又給老兩口各挑了一個小廝和婢女伺候，便沒有繼續挑了。
兄弟倆站在一起，個頭都不高，也全都黑瘦黑瘦的，看著倒是怪可憐的。
對妞妞來說，沒有爹娘幾乎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
人牙子見機讓人將小少年的哥哥也喊了過來。
“求求你們！別將我賣到煙花之地！我會很多東西！我會做肥皂！做香水！嗚嗚嗚嗚……”少女在嘴巴被捂住前大聲喊道。
“我們活不下去了，我哥便說他賣身進宮養我，但我不愿，說若要賣身便我們兄弟倆都賣了，哪怕賣得便宜些，只要兄弟倆都好好的。”
張蕓娘猶豫片刻，說道：“娘，嫁人也不見得是壞事呀，我就覺得婚后更自在。”
如今人牙子的說法，掐滅了她心底最后一絲幻想，她現在看到這群十一二歲的少年，心里如何能夠好受。
先前顧明達已經告訴過妻子，小二很有可能被送進宮里，但張蕓娘心中始終存著一絲期盼，因而在看到十二歲左右的孩子時，總是忍不住多問幾句。
張蕓娘輕聲細語地哄著女兒，說道：“他們兄弟倆能待在一處，互相支撐著，倒也不是壞事。”
只是這么一來，顧明達也能看出來，這兩人中，應當是弟弟做主。
弟弟劉風機靈，顧昭恐怕壓不住，而哥哥劉岳性子憨厚老實，倒是更適合照顧個性跳脫的顧昭。
顧明達倒沒有多少不高興，他看到和走丟兒子年紀差不多的孩子，總是忍不住多了幾分寬容，說道：“沒事，讓他說。”
顧明達扶著妻子坐下來，轉而詢問人牙子：“我長子十四了，有沒有年紀更大一點的書童？”
人牙子大聲呵斥那少女：“滾回去！這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老爺，我哥哥十三歲，我十二歲，我們倆可以一起伺候少爺們。”
張蕓娘和李氏聞言，一同轉頭驚詫地看向顧老太。
少年說道：“我爹是個童生，小時候曾經跟著他學了幾個字。”
顧老太口中的小柳不是旁人，指的是柳小茹。
顧明達問道：“你讀過書？”
少年嘆了口氣，說道：“我爹一心考學，卻偏偏屢試不第，心病漸重，竟一病不起，我娘賣光家產，也沒能將我爹救回來，我爹走后，我娘也撒手人寰，只留下我們兄弟倆。”
張蕓娘與李氏全都用震驚的眼神看著那人牙子。
人牙子點頭哈腰地應了。
顧明達看了一眼妞妞，妞妞此時正眼淚汪汪地看著他們。
張蕓娘聞言沉默下來，若真的嫁進那樣謀財害命的人家，還真說不好是不是比進青樓更好。
“明達，這孩子咱家能留下來嗎？”顧老太善心爆發，拿出自己的荷包來，想要將人買下來。
“哥哥們好可憐，他們沒有爹娘……”妞妞小聲對張蕓娘說道。
嫁人和進青樓，怎么還被顧老太放在一起說了。
人牙子瞪了他一眼，似是很不滿意他主動爭取的行為。
張蕓娘看向那此時還在掙扎的柔弱女子，心頭倒是忍不住升起惻隱之心。
“為何要將她賣到煙花之地去？”張蕓娘詢問道。
人牙子還未回答，那一堆少年里有人開口了。
少女用力磕頭，腦門上很快就紅彤彤一片。
顧老太年紀大了，自家也有好幾個孫女，哪里能見得這種作踐人的事，當場忍不住感慨道：“真是作孽哦，好好的女孩子，嫁出去不就好了，何必非要賣給腌臜地方。”
“求求你們帶我走！別讓她將我賣到那種臟地方去！”
在場眾人聽完，全都唏噓不已。
顧老太沒好氣說道：“你繼母那個樣子，誰遇上了都想跑呀，你要是運氣不好，碰到像小柳那樣的婆家，都沒地方哭！”
人牙子轉頭一臉歉意地說道：“對不住，這丫頭腦子有點問題，說話總是顛三倒四的……”
那少年聽到這話，立馬重重跪在地上：“貴人，我不想和哥哥分開，若是冒犯了貴人，求貴人大人不記小人過。”
人牙子嘆了口氣，說道：“太太有所不知，這丫頭是個有來歷的，貴人打過招呼，要務必將她往腌臜地方賣。”
“行了，今日先挑到這里，日后若有需要，再來找你。”李氏隨口說著場面話。
先前積極賣人的人牙子，這次卻十分猶豫。
這兩兄弟倆得知自己終于能賣出去，全都高興不已，當弟弟更是拉著哥哥說了許久的吉祥話。
一旁立馬冒出來兩名青壯，沖上前來，想要按住那少女。
“當哥哥的有擔當，當弟弟的也知情義。”顧老太感嘆著，拿出帕子擦了下眼角的淚水。
“既然你爹是個讀書人，怎么淪落到這里來了？”顧明達很是不解。
少女發出一聲慘笑來：“惡人，都是惡人，有出息的大少爺溺水而亡，沒出息的二少爺剝皮揎草，烈火烹油，鮮花著錦，到頭來空落落一片！”
倒是李氏，大手一揮，又買了五個丫頭四個小廝。
“老太太，這丫頭真的是個瘋的，她腦子不清楚的。”人牙子說完，就一揮手，讓手下人放開捂住少女的嘴巴。
人牙子聽得這些話，又慌忙讓人捂住少女的嘴巴。
“你們也聽見了，要不是這丫頭詛咒主子，貴人也不會一定要將她賣進那腌臜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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