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隊副手淋了雨，直接僵在原地。
倒是秦老板趕忙將人往后拉，止不住地對著孫家興和顧明達賠不是。
“孫大人、顧秀才，實在對不住，小石頭是他嫡親的外甥，他也是一時關心則亂，絕非有意冒犯，還請您原諒則個。”秦老板說完，又按著副手跟孫家興道歉。
孫家興擺了擺手，說道：“罷了，秦老板，如今最要緊的事是趕緊找個歇腳的地方。”
秦老板經常跑這條商路，倒是十分熟悉沿途情況，說道：“再往前面不遠，有個村子，有個驛卒家在那里，我一會就找他商量，咱們一行人在村子里借宿。”
哪怕雨下得再大，大到視線都已經模糊不清，一行人仍然頂著細密濃厚的雨水朝著村子里走去。
短短兩里路，尋常馬車至多不過花費一刻鐘的功夫，如今在大雨里走了整整一個時辰方才抵達。
商隊借宿，村民們有錢可掙，倒是沒有誰說拒絕的話。
“孫大人，村子里條件最好的人家是李員外家，他聽說您要借宿，已經將屋子都收拾好了。”那驛卒殷勤地說道。
孫家興如今是朝廷正經授祿的翰林院官員，不過三十多歲，若是沒有意外，未來自然前途無量。
他這樣年輕的官員，鄉下士紳們也樂意賣個好、結個善緣。
孫家興家境富裕，壓根就不缺錢，直接就命長隨先送銀錢過去，等人家收了錢，他這才帶著顧家人撐傘趕了過去。
和鄉下普通人家的泥胚土房不同，李員外家顯然家底殷實，不僅直接占據了村尾一大片地方，還修了三進青磚大瓦房的院落。
李員外是個不到三十歲的年輕男人，言談間很有規矩，通身的氣派看起來也不像是普通的鄉下員外。
“我們家人最仰慕讀書人，說來也不怕你們笑話，當年我也曾想過走科舉這條路子，只可惜天資普通，跟著先生讀了許多年，依舊不開竅。”李員外笑著說道。
花花轎子眾人抬，如今借住他們家的地方，誰也不會不長眼說什么討人厭的話。
孫家興看了眼李員外的孩子們，一個個看起來病歪歪的，似乎都不太聰明的樣子。
孫家興閉著眼睛亂夸：“你家幾位公子看起來都是一表人才，未來定能學有所成。”
李員外自然大喜過望，說道：“孫大人，有您這句話，當真是犬子三生有幸。”
李員外也事先打聽過，知道孫家興沒有帶著家眷同行，但聽人說他帶著極其疼愛的干女兒。
他的視線落在一行人當中唯一的那個小姑娘身上，目光忽然頓住了。
妞妞也不知為何，看到這人總覺得不太舒服，便往張蕓娘身后躲了躲。
張蕓娘記得女兒在外頭一向落落大方，如今雖然不知女兒為何忽然害羞起來，但她還是配合地將女兒護在身后。
“孫大人家的女公子，生得倒是鐘靈毓秀，尋常人家哪里見過這么出色的女孩。”李員外十分熱情地夸道。
他想到剛才驚鴻一瞥，差點以為是自己看花了眼，他還想多看兩眼，偏偏張蕓娘將人護得死死的。
孫家興沒有感受到這種細微的暗流涌動，反倒因為旁人對妞妞的夸贊而十分自得，說道：“我們家乖寶實在是天底下最聰明的小姑娘，二十四孝的故事我跟她才說了一遍，她就記得清清楚楚的，還能講給我聽呢……”
他和柳小茹差不多，都是資深的妞妞吹，說起小姑娘的好來，能接連說上幾個時辰都不帶重復的。
李員外一臉驚嘆地配合著：“真真是神通，可惜錯生女兒身。”
孫家興卻沒有這樣的遺憾，說道：“女兒亦有女兒的好處，這么貼心的小姑娘，便是給我十個兒子我也不換。”
李員外又刻意將話題往妞妞身上引，不著痕跡地打探起妞妞的生辰年歲來。
張蕓娘一向很少胡亂插話，但也許是因為妞妞的奇怪表現，她搶在孫家興開口之前，說道：“這孩子上個月滿的七歲。”
李員外聞言笑呵呵地說道：“她看起來不過五六歲，沒想到已經七歲了。”
張蕓娘輕笑一聲，說道：“這孩子長得慢，所以看上去顯小。”
孫家興已經認妞妞為干女兒，他自然很清楚妞妞的生辰年歲，此時聽張蕓娘這么說，張了張嘴巴，雖然不明白為什么，但到底沒有當場戳破。
李員外再繼續打聽妞妞的事，也被張蕓娘不著痕跡地岔開話題。
等到與李員外寒暄結束，一行人轉而住進客院之后，孫家興忍不住開口了。
“嫂子，可是我剛剛說錯了什么？您也清楚我的情況，我盼了這些年才得了長壽一個親生的孩子，是否小孩的生辰年歲不能輕易告知旁人？這當中是不是有什么我不懂的忌諱？”
孫家興沒覺得是張蕓娘在針對自己，反倒以為這是什么奇怪的風俗。
張蕓娘搖了搖頭，說道：“我其實也不知道我為什么要這么做。”
孫家興一愣。
張蕓娘繼續解釋道：“妞妞似乎害怕這位李員外，我便不太樂意讓他知道太多妞妞的事。”
孫家興沒想到是這樣的原因，他蹲下身子，與妞妞視線齊平，溫聲問道：“乖寶，你為什么害怕那位李員外？是他哪里冒犯你了嗎？”
妞妞搖了搖頭，小聲說道：“我不知道，但我一看到他就想躲，我借住他的房子，還在背后這樣說他，是不是不太好呀？”
孫家興聞言忍不住笑了起來，伸手輕輕地拍了拍小姑娘柔軟的發頂，說道：“我們雖然借住在這里，但也給了錢，我們不欠他的。”
妞妞松了口氣。
孫家興又說道：“你害怕他，那肯定是他的問題，我們乖寶是不會錯的。”
妞妞眼睛微微瞪圓，雖然被親人無條件護著讓她很開心，但她還是說道：“孫爹爹，是人都會犯錯，就連圣人都會犯錯……”
孫家興說道：“在我心里，妞妞做什么都對。”
待在主院的李員外，想到剛剛見到的那張臉，越想越不對勁，急匆匆地起身，冒著大雨進了后院，走進一間充斥著濃重藥味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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