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龍皇殺氣沸騰,手中沉重的亢龍锏似是要打碎整個不周之墟,在場的所有文明都噤若寒蟬。
另一邊,“無限之炁”的生命力終究強大,被打得粉碎的雙腿居然像橡皮泥一樣不斷蠕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恢復。
可肉體能恢復,理智卻很難恢復。
在關鍵時刻,身體背叛了自己,刑的雙眼瞳孔,發出痛苦的哀嚎之聲。
看著完全動彈不得的對手,孽龍皇揮了揮手,似乎是想要殺人誅心,冰冷說:你不是不愿意血祭嗎?一個頂級強者,居然淪落于此!
來,給他灌下!
幾個古族抬著一個大罐子,通過無頭巨人肚子上的那一張血盆嘴灌了進去,“咕咚咕咚”的聲音在此刻分外刺耳。
這并非資敵,而是讓另外的無限之炁強者下定決心——不推動此事,就會落得同樣下場。
漸漸的,一股血氣往外冒了出來,刑似乎慢慢恢復了理性。
這氣息極為驚人,比一開始的戰斗膨脹了好幾倍。
他重新恢復了對身體的掌控。
靈魂深處的刺痛也漸漸消失。
就在眾人心驚肉跳,不知道接下來的事態如何演變的時候。
那無頭巨人居然沒有重新站起來!
他坐在地上不停錘著地板,一串又一串的火星從地面迸射出,堅硬的白玉石頭被砸出幾個大坑。
因為他不由自主地回味起了那血祭帶來的美好感受——但就是這種奇妙的舒適感,讓他深深痛恨,全身顫抖,甚至流下悔恨的淚水!
理智與本能的矛盾,讓刑痛苦到極致!
“啊!”
刑大聲哀嚎起來,他一生的追求,此刻又是為了什么?!
刑誕生于一個偏遠地帶的小族,一片靠近海洋,草木豐饒的肥沃之地。
自盤古創造萬物,不知多少年后,昆侖山的泉水從山上流淌下來,慢慢流遍了整個盤古大陸。
這奇妙的清泉擁有啟靈之能,喝下這泉水,哪怕只有微量的一點,便有可能出現智慧,誕生一個個擁有智慧的族裔——那個年代,被后世稱作“大啟蒙時代”。
若是能好運地尋找到一絲“玄黃氣”,就有可能成為先天神話!
故而,在盤古大陸,族裔出現在先,先天神話出現在后。
刑就是“常山一族”唯一的“先天神話”,也是族裔中的最強者。
那時候,他還是個性格粗獷卻又風度翩翩的美男子,唯心的世界,自然也不存在生殖隔離的說法,一大群周邊族裔的領袖,都想要把女兒嫁給他。
刑有著眾多兄弟姐妹,自身又有能力,心懷照顧大家庭的責任。
“有大哥在,一定有你們一口吃的!”
“這深海巨獸位于大洋深處,我與其搏斗了三天三夜,才將它徹底制服!”
“轟隆!”一頭巨型章魚砸在了地上。
兄弟姐妹們,看著那體型如同小山的怪獸,臉上露出羨慕的神色。
那一次的篝火晚會,每個人都吃的滿嘴流油,幸福快樂。
刑拍了拍胸口,也是心中自豪:“等我找到了更多的玄黃氣,讓你們也變成先天神話。我族一定會愈來愈強!”
可這一份幸運,總歸是不存在的。
世界的運轉自有規律,先不說玄黃氣本身就是稀罕之物,只有天地開辟之初才會誕生一些,得到一縷已經是僥天之大幸。
就算他真的有大氣運,其余的大族也很難容忍這種小族誕生多個先天神話——因為先天神話之間也會相互狩獵,很多神話級別的道具就是用骨頭與皮肉作為材料而制造的。
而常山族又是小族,繁衍能力低下,人口稀少,戰爭潛力顯然不高。
就在這一天,外界突然傳來一個天大的消息!
“大哥,我們找到成為神話的方法了!那些大族發明了一個全新的方式:血祭!”這位外出的常山一族壯漢,興奮地滿臉通紅,手舞足蹈。
“通過血祭能成為后天神話!”
兄弟姐妹們一下子期盼了起來,眼睛璀璨如同明珠。
“怎么說?”
“大哥,是這樣的……”他描述了具體的血祭方式,通過一種陣紋,來溝通盤古大陸最為原初的意志,來強化自身。
本質上,大陸上的每個人的生命力都來源于“盤古”,既然是同源之力,相互吞噬自然能夠強化。
“需要屠戮其他的種族么……”刑聽著這個方案,陷入沉思。
過了老半晌才嘆息道,“那些更弱的物種,也有兄弟姐妹,更有父母親人。”
“一想到尸山骸骨,親人流淚……我……下不了手……”
他指了指圍繞著篝火,跳舞唱歌的族人,一個個臉上充滿笑容。
眾人皆嘆息。
“是啊,大哥,對外戰爭,你也有危險。若是你戰死了,我會為你哭泣三年,這三年天天都苦。”他最喜歡的小妹說道。
“三年之后呢?你就不哭了?”刑語氣沉重。
“我也是要好好生活的啊,還想讓我一直為你哭下去呢?”小妹氣呼呼地說道,“你別死不就好了。”
“哈哈哈!”刑大笑起來,“是啊,好好生活,平和的生活下去,這才是最要緊!”
可戰爭這種事情,你不去關注它,它就會來關注你。
時間一天天過去,盤古大陸的混亂逐漸壯大。
一旦發動血祭,要么被人屠殺,要么就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后天神話也是神話,雖然戰力比不上先天神話,可只要數量足夠多,還是能抵擋質量上的差距。
而且后天神話還有一個天然優勢,后代的數量明顯提升,血脈更容易遺傳。
反倒是先天神話的血脈,沒那么容易遺傳。
當戰爭陰云籠罩在心頭,總是會帶來一種由衷的,喘不過氣的感受。
弱小是原罪。
常山一族,面對巨大壓力。
族人們紛紛抱怨:“有些種族的后天神話已經超過十人,屠戮小族的速度越來越快,他們的貪欲無窮無盡……總有一天會波及到我們。”
“大哥,你戰力雖強,卻也雙拳難敵四手。若是發生種族戰爭……就算你能活下來,也很難保得住我們。”
刑沉默不語,心情低沉。
回想起過去的決定,他并不懊悔。
那最為見多識廣的族人說道:“大哥,我聽說外界尋找到了一種顯著增強戰力的手段,無需血祭,就能直接使用。”
“不管是先天神話,還是普通生靈,都能使用!名為‘無限之炁’!”
“我為你引薦一人。”
某位穿著灰色罩袍的人形種族走了進來,拱了拱手:“大王,初次見面,此方法名為‘無限之炁’。”
“你為何如此好心?免費提供這一方法?”刑充滿警惕。
灰袍生物笑道:“大王,這方法早就傳遍了。并非我族獨自發明。”
“只要提供給我少量的資源,我就把這個方法教給你。”
無限之炁,需要主動通過意念,聯通一個名叫“幽海”的地方。
那“幽海”距離盤古大陸極為遙遠。
只要心念一動,就能提供無限能量。
確實不需要血祭,甚至沒有任何副作用!
只不過,這力量并非來源于盤古大陸,故而沒辦法通過無限之炁來創造后天神話。
但使用了“無限之炁”,一些血脈強者的實力,已經比得上后天神話!
它提供了驚人的生機與活力,其擁有者可以連續在戰場上征戰三年,殺敵無數,中間不需要任何吃喝;也可以在床上征戰三年,征服無數異族雌性,中間也不需要任何休息!
它提供的生命力,旺盛到只要不是靈魂受損,肉身均可以快速恢復!就連大腦被打成碎片,也能夠復原。
這東西真的太管用了,以極快的速度普及開來!
那么代價是什么呢?
只有少量有識之士,對此憂心忡忡。
那“幽海”正在被拽拉過來,緩慢卻又堅定——無限之炁的本質,其實是唯心勢能的轉變過程。
就好比一顆小球位于高空中,它本身就有重力勢能,自由落體的過程,就是重力勢能與動能的轉換。
無限之炁也是如此,它并非真正“無限”,只是“幽海”的天體運動中,唯心能量的一種轉換。
可這份真相很少有人知道,地理位置偏遠的常山一族,更是絲毫不知。
世間總歸沒有永恒。
就在某一天,“幽海”第一次靠近盤古大陸,雙方并沒有發生碰撞,而是交錯而過!
但就在這一瞬,世界上無限之炁的擁有者,均遭受毀滅性打擊!
刑突然身體失控了!
大腦不受控制地劇烈疼痛,仿佛靈魂都要被拽拉而出,每一寸肌肉都開始痙攣!
他跌跌撞撞地走出山洞,發現所有使用了“無限之炁”的族人全都在地上瘋狂打滾,七竅出血,場面極其駭人。
天空變成了一片血紅色,一個又一個的漩渦在蒼穹之上出現,狂風大作。
在雷鳴中有腐臭的降下。
“大哥……發生了什么?!”被雨水淋濕的小妹,哭嚎著跑了過來。
她并沒有使用無限之炁,精神狀態是正常的,可她依然感受到了天空中的恐怖。
“我……也不知。”刑看向自己最疼愛的妹妹,頭痛欲裂,卻還是探出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緊接著,他忽然在內心深處出現了一種很奇怪的渴望,好像把對方生吞了,自己的痛苦就能緩解。
他被自己的這個可怕念頭給震撼到。
可這種念頭愈發強烈,難以遏制。
緊接著,一股可怕的拉拽力量從靈魂深處襲來,讓他雙目通紅,幾乎精神崩潰。
他聽到了外界瘋狂的叫喊聲,他作為先天神話,意志剛強,可其他人如何忍耐?
他努力從牙齒縫中擠出了最后一行話:“快逃!你快逃!”
眼前一片漆黑。
他,不再有接下來的記憶了。
當刑重新蘇醒的時候,天空中的異象消失,那是“幽海”的第一次接近,似乎只持續了短短一天的時間。
腦海清明,仿佛什么事都沒有發生……
甚至,他發現自己的實力變強了!
從靈魂深處涌來無盡的生機與活力!“無限之炁”的力量得到進一步增強,與“幽海”的溝通也更加順暢了!
可他并沒有任何喜悅,內心深處的靈覺正在瘋狂發出警告,悔恨,不甘,懊惱,憤怒,夾雜在一起,形成了一股難以言喻復雜的情緒!
他前所未有地恐慌起來,好似做了一個不可言表的噩夢。
不知道過了多久。
他鼓起勇氣,走出了山洞。
迎面而來的是濃濃的血腥味。
那場面非常血腥,所有人的頭顱都被砍了下來,形成血祭的專有圖樣。
一雙雙眼睛死不瞑目地盯著他。
鮮血與內臟涂滿了整片土地。
在那一瞬間,刑再一次精神崩潰了,他發出狂野的怒吼:“啊——是誰?是誰!!”
他癱倒在地上,用拳頭砸著地面,大地為之震動,世界上唯一無法挽回的事情,就是死亡。
他們全都死了。
內心深處,又好像有個聲音在告訴自己:是我,是我殺了他們!我在精神崩潰之際,把他們全都血祭了!換回了自己的清明!
“我該死啊!”他不知崩潰了多久,抬起頭,看向天空。
“噗!”
舉起斧頭朝著自己的頭顱砍去。
人頭落地,“咕嚕嚕”滾了好幾圈,兩只眼睛瞪得渾圓。
但他還是不死!
無限之炁提供的能量,在他體內快速復蘇,給他提供了幾乎不死的能力!他的肚子上居然長出了五官!
他在那一排頭顱中尋找了一圈,沒有找到自己小妹的尸體,心中涌起了一絲渺茫的希望。
連滾帶爬,離開了這一片傷心地。
從今往后,盤古大陸上多了一個瘋魔,試圖屠殺一切“血祭者”。
更甚至,他想要殺死所有的“無限之炁”。
他的名字,叫做刑,拿著斧頭,舉著盾牌,總是會出現在戰火蔓延之地。
“原來還有這樣一番故事。”陸遠心中喃喃,這是何等悲哀,如果他本人遭遇此難,或許早就一蹶不振,甚至自盡而亡了。
“其實他活著的唯一支撐,就是找到那個小妹。不過這人確實硬氣,整個第一紀元一直沒有血祭……雖然脾氣暴躁,確實也是一條好漢。”
“現在突然破了戒,所以信念崩塌了。”亀文明不愧是古老種族,居然知道這種秘幸。
“那他小妹呢,找到了嗎?”老貓不由得好奇地問了一句。
“誰知道呢……”仙宮中的龜人攤了攤手。
“陰暗一點的說法,小妹早就被他吃進肚子里了,哪里能夠尋找到?”
陸遠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這場面太恐怖,要是他陸遠把自己妹妹吃了,真的想都不愿意去想。
“光明一點的說法,可能真的逃了出去。可現在已經是第九紀元,他小妹又不是什么先天神話,早就淪為了一抔黃土……”
“唉……”仙宮內的眾人全都嘆了一口氣。
刑哭嚎了一陣子,全身肌肉顫栗。
他感受到了那來自血祭的能量在體內涌動,雖然分量不多,可勝在持久,連綿不斷。
那獨特的舒適感,仿佛讓他回到了悲慘的一天。
明明心中痛苦不已,靈魂深處又產生一陣陣的舒適感。
自己的意志再強也還是戰勝不了生理本能。
更甚至,不血祭,他又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渾渾噩噩,戰力全無,連眼前的敵人都戰勝不了。
“我這一生,一事無成。”
“也該去死,不能賴在這世上了。”
這樣一想,他居然再一次萌生出死意,手中的“蟲鋼斧頭”也“咣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孽龍皇看到刑坐在地上,雙眼戰意全無,知道自己的“殺人誅心”之舉大獲成功
他冷哼一聲,也不再廢話了:現在,我等需要重新挖掘血祭規則,可還有人反對?!
另外十六個無限之炁的擁有者,原本還對孽龍皇不太服氣,但那丟失理智的感覺屬實不好受。
“這孽龍皇想要用血祭拿捏我們,不過……此刻確實得聯合起來。”
這十六位巨人齊齊向前邁進了一步。
恐怖的氣勢連成了一片山脈,這是一種巨大的威懾力。
沒有人反對,那就獻上你們的血磚,讓盤古大陸重現過去的榮光!
所有文明都不敢胡亂發表意見,不少人心中都冒著寒氣,桀驁不馴的無限之炁擁有者,也被輕易制服了。
而且對方勢大,真的打起來,一個四級文明打一個無限之炁強者,勝負都不一定。這么多無限之炁,先天神話,后天神話,如何對抗》
四級文明也是一盤散沙,沒有一個主心骨。
每一個人都心中有一桿秤,一些墻頭草已經開始搖擺。
率先投靠的或許還有一些優待,最后投靠的連屁都吃不上,說不定要被屠殺!
太陽漸漸向西,將白玉廣場染成了一片血色。
勇氣開始崩塌,這是如同多米諾骨牌般的連鎖反應,無形的壓力出現在每一個人心中。
必須要做出決定了。
“我不同意!”一個鏗鏘有力的聲音出現在了廣場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