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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世界忽然黑暗,然后巨大的血紅字跡浮現在眼前的話,那么任何人應該都能夠恰當的理解自己的處境吧?
遺憾的是,現實并沒有那么溫柔。
所謂的死亡,比黑暗更空虛,更縹緲,也更加的恐怖。
想要去主動擁抱這種東西的人,腦子多半都是有問題的,不過,說到底,腦子沒問題的人誰還會去做工匠呢……
絕對的虛無之中,季覺能夠感覺到,自己的意識正在如自己所愿的那樣,漸漸消散,湮滅。
感受不到恐懼。
最后從胸臆中浮現的,居然是理論得到了驗證時的充實和愉快。
啊,啊,果然……
他微笑著,墜入了那一片虛無。
擁抱死亡。
世界好像隨著自己一同死去了,扭曲,坍塌,湮滅……
我思故我在,當觀測終結的瞬間,一切都將歸于虛無,再一次感受到的,是升變所強調的精神第一性。
醒時萬物歡歌,醉里乾坤靜寂。
當我之意識消散,這個世界于我而言,還有什么意義呢?
這就是最后的方法他唯一的依仗。
這是當感知深陷迷幻,當意識被幻覺所籠罩時,自我所能選擇的,最徹底的拒絕和否定——通過無限制的接近死亡,從而實現另類的‘寂滅’。
一念不生,一念不起。
只不過,同那真正無憂無怖無悲無喜的‘無上正等覺’相比起來,這毫無疑問是走火入魔的邪道。
當自我意識徹底消散,那么一切幻覺和幻象都再無立足之地,只會隨之一同消散。
譬如啜飲鴆酒品味甘甜,將幻夢和自我一同殺死。
與自殺的唯一區別就在于,還具備那么一絲一縷恢復的可能……
就這樣,絕對的虛無和空洞里,季覺最后一絲意識毫無保留的盡數消散,湮滅,只剩下死寂。
漫長又漫長的死寂,不知道過了多久,彌散的意識卻難以再度聚合。
直到,外力的觸動到來……
“季覺,醒醒!”
好像有人吶喊如此遙遠和模糊,卻在死水之中,掀起了第一縷波瀾,緊接著,第二道,第三道……
季覺?誰?那是什么……
哦,想起來了……
虛無之靈,恍然大悟。
當一念升起瞬間,便是靈魂重聚一般的連鎖反應。
無以計數的干癟記憶再度翻涌起來,重聚,就像是宇宙大爆炸一般,放射而出,環繞著那個名字,再度組合,重新排列。
分崩離析的一切再度開始重新聚合,隨著自我的再一次顯現,散亂翻涌的記憶也在觀測之中重新組合,重構成了應有的模樣。
只是,卻有太多的欠缺和不足,那些臆想和譫妄所形成的虛假記憶盡數消散不見之后,缺口就變得如此明顯。
至關重要的空白!
季覺開始向前追溯,回憶起所經歷的一切,那些荒誕不經的幻象和一次次夢中掙扎和重啟的片段。
向前,再向前。
自己何時陷入了這一場漫長的夢中的?
聞晟狗急跳墻時所發動的黃粱遺骸?不對,老狗雖然指望不上,但卻不至于在這種時候袖手旁觀,除非……
原來如此,就連向天爐求援的時候,就已經陷入了夢里了么?
也就是說,還要在這之前,在之前,聞姐辭職的時候,不,甚至在聞姐辭職之前……
季覺恍然——那一場恍惚的大醉之中。
苦澀的領悟從心頭升起,帶著隱隱的自嘲。
呵,余燼之傲慢……
在決定同心樞為敵的時候,就應該二十四小時保持戒備才對,結果因為工坊的防護,放松了警惕。
卻沒想到,居然會在那個時候,被黃粱遺骸趁虛而入。
只是,為什么自己會在夢里呢?
明明已經注意過,絕對沒有給對手留下任何靈質和詛咒的機會,也不曾感染失夢癥,不,不僅僅是如此,為什么會有這么多層夢幻泡影,像是囚籠一樣,將自己如此嚴密的封鎖在其中……
簡直如臨大敵!
簡直就好像在害怕自己一樣,可為什么害怕?
直接殺死自己不更好么?除非……
他沒有辦法。
那一瞬間,意識和感知之中,有一縷隱藏在最深處的微光,悄然浮現,就像是霧氣一般,若隱若現的徽記和紋章映照著季覺的靈魂。
那是……自己從聞晟的靈體之中薅出來的東西?!
所以,這就是答案么?
“季覺,醒醒!”
吶喊的聲音再一次響起了,比以前,還要更加清晰。
季覺能夠感覺到,在這一片黑暗和虛無之中,那呼喚的引力。簡直就好像一根蛛絲,徒勞的垂落,一次又一次拉扯著他,不容許他墜入更深的黑暗。
可憑借著那一份引力,在虛無和黑暗里,季覺終于有了上與下的感知和分別,下意識的,抬頭,向著更高處望去。
瞬間,靈魂之中的徽記再次震蕩,迸射微光。
于是,他看到了……
那仿佛充斥了一切虛無的巍巍之物,大象無形,無以計數的虹光自泡沫之中激蕩著,彼此交織,勾勒成高塔的模樣,又像是一株詭異的巨樹,很快就變成了巨蛇盤踞的枯骨……
無窮無盡,無垠無邊。
恢宏又飄忽。
“原來如此嗎?”
季覺抬起頭,從高塔之底,向上眺望,卻好像隱隱看到了高塔的最頂端,那一片如有實質的龐大黑暗,黑暗蠕動著,纏繞在高塔之上,纏繞桎梏著一粒粒的細小的泡沫閃光,侵吞一切。
猙獰肅冷,莫可名狀。
令他忍不住,想要發笑:
“——你,在看著我,對嗎?”
黑暗無言,黑暗無狀,仿佛充耳不聞,又像是嘲弄的向下俯瞰,鄙夷著囚徒大言不慚的話語。
如此滑稽。
這般動蕩的泡影之海,就像是無數泡沫堆積而成的高塔,一觸即碎的恢宏和虛無縹緲的無限……
又有什么好得意的呢?
和真正的宏偉之物相較,根本不值一提!
季覺輕蔑的閉上了眼睛不再去看。
就這樣,在那一片夢幻之外的虛無中,他順應著從遠方拋來的一線吸引,猛然,上升,仿佛電光一樣,從破碎的囚籠里,疾馳而出!
瞬間閃現,主動的墜入了那一片無窮泡影所聚合的夢里!
仿佛突破了一層脆弱的泡影。
季覺,睜開了眼睛。
于是,如血的殘陽,破裂的天穹,血腥和灰燼的氣息,宛如地獄的世界,乃至她的笑臉,顯現在眼前。
他醒了。
即便依然身處幻夢之中……
“季覺。”
疾馳的車輛里不斷的顛簸,車廂里,眼前的少女呼喚著他的名字,看著他睜開的眼瞳,再無法克制欣喜,沾染著血色和泥濘的臉頰勾起了弧度。
季覺錯愕了一瞬,看著她,略顯稚嫩的臉頰,約莫十七歲左右的樣子,從未曾見過,可眼眉之間的輪廓卻如此熟悉,似曾相識。
就好像從萬鈞重擔中解脫了一樣,她松了口氣,笑意難掩疲憊和傷痕。
可眼瞳卻未曾變過。
依舊澄澈如水晶,帶著晶瑩的閃光。
“聞姐?”
季覺恍然,終于明白夢中的呼喚從何而來:“真是,好久不見。”
“終于醒了啊,季覺。”
少女模樣的聞雯看著他,如釋重負,“太磨蹭了,可真是讓我,等了好久……”
“做了一場好長的夢。”季覺聳肩,“差點沒能醒過來。”
“唔?夢見了什么?”
“大概……是幸福的東西吧?雖然很虛假,可是令人放不下。”
“夢里可都是假的,別搞混了哦。”
“所以啊,想要什么,就不能靠想,對不對?”季覺不假思索的回答:“要用自己的雙手去抓住,奪過來,攥在手里,絕對不能放松。”
聞雯的眼角抽搐了一下,“一般來說,不都是要用雙手去創造么?”
季覺笑起來了,告訴她。
“反正,都差不多。”
都近在咫尺。
有那么一瞬間,聞雯欲言又止,總感覺這狗東西腦子里又在琢磨一些有的沒的,但如此熟悉的味道,絕對是本尊沒錯了。
換個人演都演不出來。
“歡迎回來,季覺。”
她抬起手來,敲了敲季覺的腦袋。
直到現在,終于徹底的放下了心來。
轟!!!
遠方傳來轟鳴,疾馳的車子忽然震蕩了一下,幾乎側翻,尖銳的聲音從下面響起。
“底盤壞了?”
季覺下意識的皺眉,齜牙咧嘴,受不了了:“變速箱也有問題了吧?不是,怎么破車混搭成這樣子?多久沒上機油了?”
“你可特么夠了吧!”
聞雯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你還不如先關注一下自己的狀況呢……咱們現在可是在逃命,嚴肅點!”
轟!!!
巨響之中,整個車子好像忽然騰空了,又落地,鋼鐵哀鳴著狂奔。
而季覺在車廂里滿地亂滾了起來。
嗯,字面意義上……
破裂的聲音響起,從他的身上……季覺看到自己破碎的手臂飛起了,又跟自己的腿部碎片混在一起。
他艱難的低下頭來,感覺身軀遲滯如鐵石,嗯,確實,幾乎全都快要變成石頭了。
就像是一座殘破的雕像一樣,雙腿斷裂,右臂齊根而斷,左手也只剩下半截手肘。
胸膛之上出現了一道巨大的裂縫,內部空空蕩蕩,裂痕向上蔓延,穿過脖頸,爬到了臉上。
那一道深邃的缺口之后,一片黑暗里,只有若有若無的一縷閃光。
字面意義上的石化人棍。
“我叼——”
季覺呆滯,“怎么變成這副樣子?”
“說來話長。”
聞雯疲憊一嘆,甚至,來不及長話短說。
再一次巨響之后,對講機里的聲音越發嘈雜。
“救命,救命!!那些鬼東西追過來了!”
“四毛!四毛!!!”
“大姐,四毛他們沒了。”
尖銳的巨響和慘叫之后,響起的聲音里帶著哭腔。
好像有風暴疾馳而過,遍布裂痕的車廂頂部被什么東西削掉了,連帶著半個車廂一起,脫落,飛上天空,像是枯枝敗葉一樣。
露出了血色的天空,彌漫的陰云,乃至深邃云層之中,一個個翱翔在天穹之上的身影!
緊追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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