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之上第二百三十九章 地獄與天元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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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 地獄與天元


更新時間:2024年10月22日  作者:風月  分類: 玄幻 | 原生幻想 | 輕小說 | 風月 | 天命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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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定好了么,陶公?”

往日的午后,撐著拐杖的工匠輕嘆,“這一步踏出,就再沒有后悔的余地了。”

“后悔?”

垂垂老矣的天人輕嘆,仿佛自嘲一笑,“那樣的感覺,我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了。”

工匠沉默。

陶成怔怔的凝視著窗外的陽光,許久,“你說,倘若泉城能夠挽回的話,真的能夠彌補曾犯下的錯誤么?”

“是非對錯,對工匠來說,并不重要。”

“可對我很重要。”

陶成回過頭,看向他:“總不能,一錯再錯。”

“我會盡力而為。”

撐著拐杖的工匠頷首,讓開了道路:“你要明白,不論成功與否,從今往后,你恐怕都將作為天元的容器,領受煎熬,活在地獄中。”

“地獄?”

陶成恍然的回頭,望向熔爐里升騰的焰光。

焚燒不休,火焰舞蹈。

照亮他的眼瞳。

回過神來,他已經撐起枯瘦的身體,再忍不住,欣喜而笑。

“那可真是,再好不過了!”

就這樣,他昂首闊步,走進了烈焰和地獄之中。

再也不見。

回憶中的焰光消散,撲面而來的風里,世界好像在旋轉。

一切都在上升。

撲面而來。

微風如此愜意。

從沒有想過,墜落時的風景會如此愉快。

自恍惚中,他好像看到夜幕之下的霓虹燈光亮起了,風聲呼嘯,仿佛街道喧囂依舊,遠方傳來人聲和吶喊。

車水馬龍。

恰如很多年之前……

“一輩子兜兜轉轉,居然都在這里啊。”

他輕聲呢喃著,遍布皺紋的面孔之上,浮現笑容:“大家,別來無恙?”

無人回應。

泉城死寂,宛如尸骸,沉默沐浴著漆黑的雨水。

再無曾經的溫柔燈光。

如此冷漠。

為何和這里扯上關系呢?

就連他自己都想不明白。

明明只是厭煩了和中城那些家伙打交道,心血來潮的出門遠行,既無目的,也無方向,四處漫游。

喜歡海邊的氣候,卻又不耐潮濕,所以落腳在泉城。

只是在這里暫居幾日。

既無親朋故舊,也沒有刻骨銘心的故事。甚至難以稱得上喜愛和留戀,一切都普普通通,平平常常……

直到自己以為會延續到地老天荒的日子,毫無征兆的迎來坍塌和毀滅。

要走嗎?

應該離開,應該痛下決心的果斷遠離才對。

他為此而猶豫。

而當他為此心如刀割的時候,一切都已經來不及。

一分鐘。

僅僅只是一分鐘。

于是,或許可以挽回的一切,都徹底從他的遲疑中遠去。

他們都死了。

暴曬在陽光下的榕樹,寧靜幽深的巷子,馬路上傳來的喇叭聲,學校里的廣播,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柜臺后面悄悄打瞌睡的店員,還有半夜蹲在河邊徒勞等待的釣魚人,連帶著這一座城市一起。

那些平和普通到令人厭煩的一切都消失不見。那些乏味且平淡,當年對每個人而言都勝過一切珍寶而言的人生,到此為止。

所剩下的,只有悲鳴和吶喊,從此,永遠回蕩在他的耳邊……

救救我,請救救我吧。

那樣的聲音,帶著無人回應的眼淚,埋葬在黑暗里。

對不起。

甚至就連懺悔和懇請,都再無意義。

從那一天開始起,他就活在名為慚愧的地獄里。所謂的犧牲和壯舉,所謂的堅忍和慈悲,同那樣的痛苦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

從醒來之后一直到今天,這么多年,他都沒有再敢回到這里。

他害怕從無數風化的尸骨之中辨認出那個面目全非的自己。

可此刻,當高遠的天人從空中墜落的時候,他卻感覺平靜的不可思議,大地的重量在呼喚自己,曾經他所無法挽回的一切,好像又再度回來了。

煎熬和慚愧不再。

如此安寧。

在漸漸破碎和解離的墜落之中,他沐浴著撲面而來的風,最后一次的張開雙臂。

有那么一瞬間,一切好像都變得不同。

午后的蟬鳴好像再度響起,熙熙攘攘的街頭,人潮洶涌,迎面吹來了潮濕的熱風,帶著草木和海洋的氣息。

人群中,離去多年的旅人背著行囊,茫然的環顧著左右。

抬起頭,看向了眼前的一切。

漸漸恍然。

“嘿,真是好時光啊……”

陶成微笑著,閉上了眼睛。

任憑潮聲響起。

吹散過往的舊時光。

滴答。

清脆的聲音響起。

當天人崩解的耀眼潮汐擴散,紛紛揚揚的飄搖落下,千絲萬縷,照亮了被掩埋在黑暗中漫長時光的一切。

于是,一切好像再一次的被賦予了色彩。

青色的磚石,坍塌的灰色商廈、落滿塵埃的黃色招牌、遍布蛛絲的黑色廢墟,蒼白的遺骨和宛如血液一般蜿蜒流淌的惡孽之雨。

最后,當輝煌的光芒散盡,最后僅存的一切,墜向大地。

譬如澄澈的雨露。

如此輕盈。

璀璨的軌跡劃過黑夜,沒入大地。

死寂的黑暗里,所掀起的,便是一道道招蕩搖曳的海嘯狂潮!

自輕盈的滴水聲里,璀璨的金色洪流拔地而起,擴散,向著四面八方,恢弘浩蕩的潮水噴薄,席卷,籠罩一切!

那一瞬間,天平之上,最后的砝碼就此落下。

盧長生想要阻攔,可一切已經再來不及。即便是在世之孽,又有什么力量能夠挽回一位天人的最后犧牲?

盧長生的身軀驟然一震。

令人牙酸的崩裂聲音響起,回蕩在天穹之上。

仿佛萬鈞重擔憑空顯現,聳立在天地之間的人世之孽,竟然被壓彎了脊梁,幾乎,難以為繼。

光芒奔流,沖刷,像是潮汐。

四首之中,一張無眸的面孔之上驟然浮現裂隙,蔓延。

他張口,震怒咆哮。

根本無從擺脫這憑空浮現的恐怖重壓,卻又絲毫不能放手……

僅僅只是一人之死,以燃盡之靈所換取來的微薄籌碼,卻瞬間,令局勢反復,一切陡然逆轉!

就像是一根稻草,壓垮駱駝。

此刻,陶成最后的靈魂徹底燃盡,殘存的一切仿佛楔子一樣,卡進了孽化的泉城之內,融入這一座城市之中。

再然后,自從陶成倉促晉升天人開始起,源自天元的同化,便在早已經準備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余燼造化之中,擴散向四面八方!

當至善之藥中落下毒汁一滴,也將功虧一簣。

而此刻,當滾滾毒汁之中,上善之藥浮現的瞬間,一切便再也無法純粹。

這就是陶公的最后方案。

從一開始,他已經做好了準備——即便只剩下己身一人,哪怕犧牲所有,縱然從此再不存于世間,也要將未竟之事,徹底完成!

為此,甚至不惜利用天元的同化,將自己更進一步,制作成上善的容器……

如今,在連日以來的不斷試探和毫不保留的激烈斗爭之中,屬于陶成的人性之火徹底焚燒殆盡,而他的靈魂、他的矩陣、他的所有都在天元的同化之中,成為了上善的一分!

連帶著,如今的整個孽化的泉城!

此刻,伴隨著陶成的逝去,天元之律令非但沒有絲毫的崩裂和松懈,反而伴隨著宏偉的烈光,愈發穩定而龐大。

盡數傾瀉在了泉城之中。

掃除一切孽化,鎮壓所有的畸變。

令鉚釘著泉城和漩渦的盧長生,再也無暇他顧,唯一能做的,便是奮盡全力的去撐起,這一片突如其來的恐怖壓力。

正如同昔日,泉城隕落時,陶成所承受的重量一般!

這便是現世之重!

以我殘軀,敬獻天元!

此后一切,盡贈于你……

自狂風的呼嘯中,仿佛傳來了逝者的嘲笑。

區區此世諸惡的分量,又有何難呢,盧長生?

現在,輪到你來體驗這一份擎天之重了!

“到底是陶公,到死都不把我這種邪魔外道看在眼里……”

盧長生死死的撐起那一片降下的烈光,咆哮,向著虛空,早已經逝去的老者質問:“可區區重擔,難得到我嗎!”

逝者無言。

存世之孽怒吼,一條,又一條的手臂自虹光的聚散之中顯現,強行,桎梏住了奔流的烈光,將一切,盡數封鎖在陰云之上。

硬碰硬的,將天元的同化之光撐起!

可那一瞬間,伴隨著遠方的崩塌聲,大孽之軀劇震。

脊梁居然再度向下……彎曲一分!

盧長生回眸。

自震怒之中,漸漸恍然。

就在剛剛,泉城之內,諸多再度統和加固的上位之孽所形成的支柱,居然倒塌了一根……然后,再一根!.

“謹遵陶公遺命,克復泉城,就在今日!”

當漫天流光如淚墜落的同時,呂盈月面無表情的從天穹之上收回了視線,拿起通訊器:“各部突進,凡屬邪孽,盡殺之!

退者殺!遲疑者殺!藏私者殺!”

冷厲肅然的聲音伴隨著靈質波動,回蕩在所有天選者的耳邊,帶來了染血的訃告與命令:“我死之后,崖城童聽為繼,童聽之后,船城蔣非為繼……各部有進無退!

——以邪愚之血為陶公殤祭!”

無人回應。

頻道之中一片死寂。

而響徹泉城的,是無以計數的咆哮和嘶吼。

烈光如潮回蕩,照亮了一張張染血的面孔,自悲悸和震怒之中,所升起的,只有殺意與猙獰。

天元之劍自血中再度出鞘,天人之遺光,遍照所有!

臨時營帳之中,一片死寂。

即便是呂盈月關閉了對講機,依舊沒有任何聲音。在遠方的轟鳴和震蕩里,有隱約顫栗的喘息從角落里響起。

好幾次,來自中城的特使,張口欲言。

卻說不出來。

先是陶成之死,然后是呂盈月出示陶公遺命,自行攝權節制局面,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了,行云流水,就好像早已經安排妥當。

可堂堂海州鎮守的職權,居然如此私相授受,就算是殺了他,也不能當做看不見。

就在他張口之前,呂盈月的冷漠眼神瞥了過來。

“放心,授權,我有。”

她說,“按照聯邦先例,鎮守犧牲,狀況危機,所在州的各城可自行表決選舉,簽名都在這里了。”

說著,甩過去一張輕薄的紙頁,“如果格式不對的話,就讓許朝先再來給你寫一張!”

特使慌不迭的接住,哆嗦著手,仔細觀看。

看著那一個個早就寫好了的簽名,他眼前一黑,看到最后的落款和蓋章的時候,再忍不住一口老血。

“這……這是否會有失……穩妥……”

“有嗎?”

呂盈月疑惑的回頭看過來。

腳下,還踩著一顆不久之前剛剛砍下來的人頭,遍布泥垢的面孔之上,依稀殘留著少女的模樣,可再不見那蠱惑人心歪曲現實的詭異魅力。

“事到如今,中城難道還對海州局勢有何見解?”呂盈月發問,“特使不妨明言。”

特使沉默,噤若寒蟬。

“這就對了。”

呂盈月頷首,不耐煩的揮手:“既然沒話說,就不勞各位老爺們為邊鄙之地煩心了。”

邪物之顱,自踐踏之下,分崩離析。

呂盈月推門而出,走向了血色奔流的戰場,只留下最后的話語:

“——海州之事,海州自為之!”

“哈哈,哈哈哈哈哈……死,死,死,死,死!給我死!”

血霧和孽流蠕動,崩裂,炸碎!

狂笑的聲音不絕于耳,自坍塌的樓宇之間,龐大的祭壇分崩離析。

那個殘缺的身影抬起手,向著虛空伸出,緊接著,便有萬頃雷光匯聚,自靈質變化之中塑造成型,破空而去!

飄搖的塵埃之間,圣像崩裂。

阻攔在前方的孽化者自雷光洪流中化為灰燼,而上位之孽所留下的賜福和支柱,在連續不斷的火力轟炸之下,徹底的,分崩離析!

可狂笑聲未曾休止,無窮雷霆的結晶脫手而出,一直到將觸目所及的一切都化為廢墟,蒸發成灰燼和塵埃為止!

當腳步聲漸漸靠近,在坍塌的斷墻之下,有尖銳的驚恐聲音響起:“樓……樓偃月!!!”

“嗯?你認識我?”

樓偃月的‘腳步’停在原地,輕蔑垂眸,俯瞰著奄奄一息的孽化者,端詳著他眼瞳之中的驚恐、絕望和震驚。

再不由得咧嘴:“怎么?只是毀了容而已,不至于連這副樣子都分辨不出來了吧?”

雙腿,左手,原本已經齊根而斷。

此刻,居然不可思議的得到了補全,以自身靈質所重塑之型,宛如純白的水晶,隱約能夠看到內部血液的奔流。

而就在那一張依稀殘留著些許稚氣的面孔之上,橫過的裂痕依舊猙獰。

對于靈質塑形而言最為重要的雙眼,卻已經再度回歸了原本的位置!

即便看上去,總是有些許的不協……

因為粗暴移植而造成的血淚,自眼角,緩緩劃下,令那一張稚嫩的笑容,越發猙獰,宛如猛獸。

“丑是丑了點,可不成器的侄兒哭哭啼啼的二十多年,總算爺們了一次。我這個做姑姑的,總不能辜負他的一片苦心……”

她抬起手指,敲了敲那一雙借來的眸子,忽然問:

“兼元在哪里?季覺在哪兒?”

廢墟里,那一張被掩埋的面孔瞬間一滯,旋即狂喜:“我……”

雷光如刃匯聚,斬落。

瞬間,尸骨無存。

“謊話。”

樓偃月漠然的收回視線,環顧四周。

不在這里……

但沒關系。

城里還有這么多地方,一處一處殺過去,總能殺到該殺的家伙,一處一處找過去,總能找到那個想找到的人。

舞動的塵埃里,她抬頭走向遠方擴散的戰爭和動亂。

所過之處,滿目猩紅。

“山哥,你說回去之后,做點什么好呢?”

寂靜的走廊里,傳來了水滴的聲音。

童山的腳步停滯了一瞬,他很想說工作的時候要稱職務,干活兒的時候喊隊長,叫代號都行,強調過很多次了,為什么你們總是不聽?

可此刻,卻不敢抬頭去看。

他悶聲說,“做什么都行。”

于是,蔣懸笑了起來,“到時候,大家一起,多喝兩杯吧。”

“嗯。”

童山遲滯的回應。

“陽臺上的花送給許觀,有機會的話,替我謝謝小季。還攢了點錢,捐給福利院吧,給大柳也行,就當扶貧……”

蔣懸顛三倒四的絮叨著,依靠在墻上,撐起身體。

可血水從胸前貫穿的裂口緩緩流下,落在地上,淺淺的,匯聚成水泊,蜿蜒,蔓延……

“我走不動了。”

蔣懸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輕聲說:“后面的,就交給你們啦。”

童山沒有說話。

只聽見來自朋友的,最后道別。

“你該走了,山哥。”他說,“前面還有路呢。”

在轉身的那一瞬間,童山終究還是忍不住回頭。可那一張崩裂的面孔之上,只有燦爛的笑容,毫無陰霾。

就像是下班時,打卡機前的道別一般。

輕松又釋然。

童山愣了一下,緩緩點頭。

“再見。”

于是,蔣懸無聲的笑了起來,傾聽著腳步聲漸漸遠去。

閉上眼睛,靜靜的等待。

直到走廊的另一頭,混亂的腳步聲匆匆而來,仿佛暴雨,緊追。

當孽化者們闖進這里來的時候,便看到了,那一張豪邁又愉快的笑臉,最后,向著他們招手。

今日我為頑石。

有勞各位,在此一絆!

那一瞬間,狂暴的轟鳴沖天而起,無以計數的鋼鐵之光如暴雨,擴散,向著四面八方,貫穿所有,撕裂一切。

巨響回蕩著,自狂風之中吹向了遠方。

尸骸破裂的聲音響起。

“死!”

湯虔怒吼,從一具殘缺的顱骨中拔出了斧子,回頭,橫掃,腰斬,然后死死的拽住了一把貫穿而來的利刃,殘缺的六臂已經再無武器。

甚至腿都斷了一條。

但沒關系……

染血的面孔之上咧嘴,然后,張口!

向著毫無防護的咽喉。

撕咬!

再然后,大群咆哮飲血,咬碎了最后對手的脖頸。

血雨噴薄,染紅了那一張蒼白的面孔。

“老板,前面全特么是埋伏啊。”

他喘息著,手里捏著一枚自己山寨的粗劣金幣:“撤吧,我還有倆祖宗能搖出來,保你平安的!”

童山沒有說話。

只是撐著崩裂的旗桿,踉蹌而來。

在一張早就寫好的欠條上按上血色的指印,交到了他的手中,雙手:“大柳和阿雪,麻煩你了。”

湯虔沉默,看了一眼身后奄奄一息的兄妹,咬牙點頭。

于是,童山便笑了起來。

“保護好他們。”

他回頭,看向陰影之中所籠罩的圣堂,“我去去就回。”

偌大的圣堂之中,狂暴的氣息,升騰而起……

在警報的傳達之下,嚴陣以待,各處的天選者接連趕來,拱衛泉城的大孽之柱。閉上眼睛,能夠感受得到,心樞之孽·未央、熵之孽·幽霜、以太之孽·染穢……

三個重生,七個蛻變,還有二十九個感召!

很好,很公平。

一對一。

天元一個,蛇鼠一窩!

他無聲大笑,拖曳著旗桿,大踏步的走向那一片洞開的幽暗。

黑暗吞沒了他的身影。

再也不見。

地動震震,天穹之上,焚星之相燒盡幽暗,再度高懸!

頃刻之后,猩紅的星辰之輪劇烈動蕩,點滴濃墨憑空浮現,迅速擴散,散播污染,扭曲,改寫,直至浩蕩顯相分崩離析。

自上位之孽的神髓呼應之下,粘稠的孽化之雨從天穹之上灑下,遍及所有。

千絲萬縷,延綿一線。

如幕布,遮蔽所有。

可緊接著,幕布再度自無聲的狂潮之中,劇烈震顫,近乎沸騰一般,擾動,歪曲,四散各方,再難成型。

“第一個?這么快?”

湯虔回頭一怔,可很快,神情變化,震驚。

第二個了……

圣堂崩裂,血紅的龍卷激射而出,擴散,渲染出大片的猩紅,無以計數的骨片和碎肉灑落,噴薄。

而自上位之孽的壓制里,原本干涸的念動力,竟然宛如狂潮一般,再度升起。

再不苛求精準和細致,狂暴揮霍,即便是將自己也絞入其中也無所謂……粉身碎骨,再所不惜!

舉世一滯,漫天孽化之雨凍結在原本的位置,再難變化。

再然后,清脆的破裂聲響起。

——第三個!

圣堂的陰暗中,頂穹轟然坍塌,無以計數的碎片墜落,像是暴雨。

燈光閃爍,點亮了血海泥犁。

滿目猩紅。

觸目所及見的一切,只剩下殘肢斷骸,血痕潑灑,坍塌廢墟。譬如風暴馳騁而過,所過之處,一切邪愚之屬,盡數碾碎成泥!

此刻,最后幸存的主祭呆滯著,跌坐在地,手足并用的向后退出,不顧重創的傷口血液流出。一直退到圣像之下,退無可退!

不論如何呼喚,上位之孽的神力都再未曾顯現。

仿佛他們已經被徹底放棄。

被自己所供奉的神明,打入真正的地獄里!

所聽見的,只有仿佛來自噩夢深處的破裂聲。

仔細的,認真的,一絲不茍的,將所有反抗者盡數碾成粉碎,一個又一個,一塊又一塊,一縷又一縷……

“嗯?還有,一個……”

黑暗里,那個佝僂的身影,踉蹌向前。

就這樣,帶著那兩把貫穿的身軀的斷刃,一步步的,踏過尸骨。

千瘡百孔,腳步蹣跚。

宛如爬行一樣,涉過血水,跨越尸骸。

向著他,一步步的走來。

直到,那慘烈的模樣也被殘光所照亮……

就像是,將支離破碎的尸骸以念動力,強行縫合,維持完整,催發作用。

不知道被摧垮了多少次,又重新拼湊了多少次。

交錯的裂痕之下,破碎的內臟早已經錯位,歪曲斷裂的雙腿用拔出的鋼筋撐起。

在孽化的污染之下,漆黑的血液從脖頸的裂口之上緩緩滲出,滴落,落在地上,嗤嗤作響。

唯獨裸露白骨的面孔之上,那一雙眼睛,燃燒著更勝過煉獄的焰光。

死死的盯著眼前最后的敵人。

“還有一個。”

“嗬……嗬……”

主祭瘋狂的掙扎,瞪大眼睛,可脖頸卻像是被看不見的鐵鉗所桎梏,寸寸收縮,哀嚎和哽咽的聲音漸漸斷絕。

卡擦,一聲輕響。

再無聲息。

伴隨著尸骸的炸裂,圣堂哀鳴著,最后的支柱,分崩離析。

無以計數的碎片坍塌,堆積,墜落,從童山的身旁落下,可他依舊未曾停下腳步,手足并用,爬上尸骨殘骸所堆積而成的山巒。

直到將斷裂的圣像,踩在腳下!

他已經踩在了圣堂的最高處……

回頭,望向身后飄搖的世界。

漩渦的投影籠罩之下,孽化如雨,激蕩潑灑,淹沒一切。

沉寂頹敗的城市,此刻再度籠罩在動亂之中,哭嚎和悲鳴如潮水升起,仿佛曾經的末日再度重演。

一切都在漸漸沉沒。

落向再也看不見光的地獄。

有那么一瞬間,他的嘴唇抽搐了一下,想要奮力的嘶吼。可即便是用盡全力的吶喊,也聽不見回聲。

所以,他屏住了呼吸。

用盡最后的力氣,再度舉起旗幟,向著眼前晦暗的一切,動蕩的世界。

殘旗如釘,貫入圣像之上。

任憑狂風呼嘯,孽雨潑灑,孽物之血染紅的旗面再度招展,獵獵作響,宛如火焰,煥發出耀眼的焰光。

于此,昭告所有:

——天元之旗,仍舊聳立于現世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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