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晃晃的燈光下,季覺還有一種仿佛身在夢中的錯覺。
下意識的看向周圍,除了躺了一地的人之外,好像是個亂七八糟的會議室,墻上,天花板上,到處都是血。
消毒藥水都蓋不住腐臭的味道。
眼睛一眨,一切都不一樣了,可問題在于……不是,我車呢?!
小牛馬不見了!
根本就沒被帶進來……
季覺摸向了肋下的槍套,摸了個空,槍也不見了!
但……當他摸向口袋的時候,卻發現保存良好的孽變子彈還在口袋里,項鏈、戒指和鈴鐺也好好的戴著。
季覺瞬間微微恍然,也就是說,不是煉金物品帶不進來?
可自己身上這套衣服也是普通貨色啊?
小牛馬難道不算裝備?
難道時墟的進入篩選還有這種靈活變通的規矩?
昏沉和頭痛里,他回憶起進來之前的場景。
察覺到時墟的位置不斷接近之后,他第一反應就是帶上全套裝備,開著小牛馬向著人跡罕至的方向狂奔。
可跑的越快,時墟居然追的越緊。
結果就沒來得及跑掉。
直到最后,他才反應過來,看到表哥哥的彈窗里,最下面一行閃爍的小字——自動牽引程序運行中
想到這個,季覺就氣不打一處來,恨不得把這破表薅下來給摔了。
合著是你小子把時墟帶到這兒來的?
可它牽引的真的是時墟么?
還是說,其他什么?
自短暫的失神中,季覺眼前浮現的是自己被時墟吞沒之前,最后的畫面——世界仿佛破碎了,亦或者,剝離了偽裝,顯現出支離破碎的真容。
龜裂的大地之上彌漫火焰,燒紅的天穹之上遍布裂隙。被桎梏的群星黯淡閃爍,仿佛搖搖欲墜。
可在天地之間,一切都被繁復的靈質回路所籠罩,它們彼此縱橫交錯,就構成了仿佛將整個世界強行捆綁起來的巨網。
無處不在,無處不存。
所謂的……
天軌!
季覺想要仔細的回憶它們的模樣,可那樣的場景很快就在記憶中迅速的模糊、消散了,只剩下了隱約的印象。
難以清晰。
而手表已經再度陷入了沉寂,只剩下最后的彈窗——車次整備中,不知道究竟在搞個什么東西。
短短的幾秒鐘,他捋清了現狀,嘆息著抬頭時,才看到,不遠處門口那個發出聲音的人影。
不由得一愣:
不是大哥,你誰啊?
“醒了嗎?”
難以稱之為人的詭異之物抬起眼睛看過來。
像是尸骸拼湊而成的人形之物,可渾身上下卻殘留著諸多裂口,被粗暴的拿著縫合線拼湊完整。
佝僂的駝著背,白大褂之下垂落的兩只手,一長一短,十指鋒銳如刀。
三只細長的眼眸掃視著季覺和其他被時墟選中的人,便不由得桀桀怪笑起來:“很好,很好,你們都是好苗子啊。
有了這么多人補充,我們……我們醫院,也一定能夠拯救更多的患者啊……”
伴隨著他的話語,尖銳的笑聲從走廊的盡頭傳來了,低沉的腳步聲錯落不斷,就像是有一大群人正在向這里走來。
而就在這亂七八糟的會議室里,呻吟聲終于響起。
地上,那些被時墟卷入其中的天選者們終于蘇醒了,環顧著四周,驚慌、警惕、亦或者茫然,察覺到周圍和現世截然不同的氣息之后,瞬間醒悟。
“該死的,時墟?”
“我這是……在哪兒?”
“別動手,萬一驚動了孽物,誰都活不了!”
“時什么玩意兒?”
嘈雜混亂之中,幾個天選者警惕的凝視著彼此,有清楚現狀的人開始想要搜尋情報,不明所以的人想要逃跑,還有的人湊上來想要搭話,一時間種種狀況不一而足。
而就在門外,那些重疊低沉的腳步聲已經漸近了。
再然后,魚貫而入的,居然是一群看上去和剛才那個醫生幾乎沒什么分別、甚至慘烈猙獰程度還要更高的人。
諸多野獸的痕跡浮現在他們的身上,還有的人眼珠子都已經脫落了,一截觸須從眼眶里探出來,靈巧的擾動著。
臉上帶著夸張的笑意。
露出了兩行殘缺的鋒銳牙齒,早已經遍布血色。
還有的,早已經變成了黯淡灰黑的透明影子……
“錢主任已經到了嗎?”
走在最前面,宛如溺死浮尸一般膨脹的身影呈現墨綠,惡臭的膿水從口鼻中滲出,說話的時候夾雜著含糊的痰音:“心系院務,真是辛苦啊。”
“工作忙完了,早點來。”
被稱為錢主任的縫合尸讓開了位置,“這周新入職的醫生都在這里了。”
霎時間,所有奇形怪狀的醫生,盡數看向了所有的卷入者。
“怎么一點秩序都沒有?老師怎么教的?”
“都是年輕人,很有活力啊。”
“江山代有才人出,何愁我們醫院不興旺發達啊。”
“是啊是啊。”
在怪笑和含混的話語里,所有人都心頭一冷,感受到刺骨的惡寒,再不敢低聲交談或者舉動。
“大家,不要怕,也不用擔心。”
最前面那個臃腫肥胖的人影開口,臃腫的血肉之間仿佛勾起了笑容,聲音含混:“來了……來了醫院,就是一家人,從今往后,大家一定要和睦共處啊。
我作為院長,向大家表示,熱烈歡迎!”
說著,就拍起了手來。
再然后,他身后所有的‘醫師’們,頓時都整齊劃一的開始了拍手,如此熱鬧。只是那聲音未免太過于整齊,以至于,一聲聲重疊的掌聲,反而像是催命的鼓點一樣,讓人心驚肉跳。
很快,在車輪吱扭扭的聲音里,一車衣服就被推了進來。
送到了卷入者們的面前。
全部都是,和那些醫師身上一樣的白大褂。
只不過,那些白大褂不知道究竟是從什么地方扒下來的,點點污濁,沾染著血液,帶著濃郁的尸臭。
“怎么搞的?怎么這么臟?”院長仿佛不快的皺起眉頭。
可很快,那幻覺一般的異味又迅速消失不見了,就連車上的白大褂都恢復了潔凈,洋溢著消毒藥水的味道。
就這樣,熱情殷切的目光,落在了所有人的身上。
夸張的笑著。
等待。
直到第一個人鼓起勇氣,顫抖的手拿起了白大褂,穿在了身上。再然后,是第二個,第三個……季覺也在其中,并未曾多事。
入手即知,只是普通的白大褂而已,沒有任何的上善痕跡。
當所有人都穿上白大褂之后,會議室內的氣氛頓時越發熱烈了,仿佛真的成為了一家人一般,溫情和睦。
然后第一個枯瘦如干尸的醫師走出來,指了指最前面的兩個人:“最近狀況比較多,這幾個人就交給我們急救科吧。”
在后面,排隊的人沒有說話,只是微笑著等待。
自那陰森的凝視里,最前面兩個僵硬的天選者便被急救科給帶走了。
“這兩個,給我們外科吧。”四只手不斷蠕動的醫師做出挑選。
“內科也需要一個。”
“傳染科也要一個。”
三言兩語之間,一個個被卷入的天選者就已經仿佛牲口一般,被挑揀著,走了,只剩下了季覺。
最后走過來的是一直在旁邊微笑著的錢主任,手里好像拿著名單一樣,看著還留在原地的季覺。
“嗯?怎么還少了一個?”
錢主任呆板的看了一眼季覺,鼻尖微微翕動,旋即不去在意:“算了,無所謂了,跟我來吧,別掉隊。”
就這樣,在院長和諸多醫師的目送之下,季覺終于得以走出了那一間會議室。
跟在咯咯怪笑著的錢主任身后。
可惜,卻半點沒有輕松的感受,反而好像是走進了更深的地獄里……
一片狼藉的走廊,到處都是骯臟的痕跡,墻壁之上的血痕潑灑著,早已經干涸。
空氣中回蕩著揮之不散的血腥味和消毒藥水的味道,隱約能夠聽見悲鳴或者哀嚎的聲音,亦或者狂躁的咆哮和怒吼。
而就在窗戶外面,只有一片空曠的院區,兩座建筑,之間游蕩著一個個看起來似乎和人能搭點邊的詭異怪物。
更遠的地方,已經被濃霧遮蔽。
在濃霧里,仿佛有什么龐大的輪廓在緩緩的蠕動,可是卻看不清晰。
電梯下行。
電梯內的空間里,遍布抓痕,手指抓撓的暗紅痕跡。
燈光不斷的明滅。
自始至終,錢主任都在看著季覺,腦袋仿佛在肩膀上旋轉一般,扭了一百八十度,熱情的笑容毫無變化。
當電梯門開啟的時候,季覺聽見了凄厲的慘叫聲。
正是先前一個被帶走的天選者。
“不行,去伱媽的,去你媽!”
在診室里,傳來了癲狂的吶喊:“我不要在這里……我、我……”
一個人影從里面跑了出來,速度快的不可思議。
可速度比他更快的,是走廊里密密麻麻等候的患者。
那些或是佝僂、或是干癟,亦或者腫脹到不可思議的身影已經分辨不出男女,此刻居然蜂擁而上,將他瞬間吞沒了。不管對方如何掙扎,便按在了地上,張口啃噬而下,兇暴的饕餮,直到就連擴散的血液也被饑渴的舔舐完畢。
就好像,依舊饑腸轆轆。
它們回過頭來,沾著碎肉和血的面孔抬起,空洞的眼瞳直勾勾的看向了季覺,可好像又顧忌著什么,不敢上前。
一只冷冰冰的手,不知何時,已經按在了季覺的肩膀上。
“看到了嗎?這就是不遵守院規的下場。”
錢主任依舊熱情的笑著,絲毫不掩飾血肉之下的猙獰惡意:“從今天開始起,你就是我帶的住院醫了。
放心吧,在工作中,如果有什么問題,我都會親切的指導你。”
說著,另一只畸變的手掌指向了地上的殘尸:“這就是教給你第一課,堅守崗位,永遠不要做那種臨陣脫逃的醫生。”
季覺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在漫長的沉默之中上,再忍不住開口:“請問一下,咱們醫院工資多少啊?”
錢主任沒有說話。
就好像愣住了一樣。
就連臉上的笑容都僵硬住了,漸漸的,臉色轉做猙獰:“一個好醫生,要懂得舍己為人,奉獻自我,不要問這些對自己不好的問題。”
好,懂了,特么的時墟也讓人打白工是吧?
季覺從善如流,不再試探錢主任的意識和邏輯了,順著原本的話題問道:“我們這是去哪兒?”
“很好,心系崗位,樂于奉獻。”
錢主任的笑容重現,抬起了手中的記事板:“我看看,最近醫院比較忙,崗位空缺有點多,到處都缺人,分配給你這樣優秀新人的崗位是……”
他停頓了一下,抬頭正色說道:
“——婦產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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