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同志，你們有事么？”
仨人進去，一個管事的出來詢問。
“我們想買家具。”
“哦，歡迎啊，來里面看看！”
管事的招待仨人，拉進車間轉了一圈，笑道：“這是我們廠最新設計的，用料足，樣式新，時髦又實用，結婚用最合適了！”
“不不，我想看看那些舊家具。”
“舊家具？”
管事的打量陳奇一眼，道：“小同志，舊家具不對外出售，更不能對個人出售。”
“不是個人，我們是文化部下屬電影公司的，正在拍一部古代戲，需要大量的舊家具來置景，這是證件，您過目！”
他真的摸出一張證件來，理由就像他說的一樣，為拍攝《太極2》置景。
“哎呦，太極！那您，您是……”
“我是出品方，也是編劇！”
“這事鬧的，好說好說，您早自報家門，我直接就帶您去了，我們也支持電影事業啊！”
管事的看了看，熱情增添了七八分，領著仨人走到一間倉庫門口，咣啷咣啷打開大鎖，隨著門開啟，仿佛流出了一股舊時代的塵煙。
里面不知有多少件，只覺滿坑滿谷，嚴嵩床、美人榻、玫瑰椅、圈椅、萬歷柜……幾乎全是明清民國時期的老家具。
“你自己挑吧！”
“價格怎么算？”
“你挑了再說……”
管事的嘿嘿一樂，陳奇邁步進去，當先看著一張黃花梨的羅漢床。
“這以前放在食堂，工人吃飯時候坐的，后來下面的軟屜磨損，坐不了人，就放倉庫里了。”
陳奇想罵街，暴殄天物啊，這可是百寶嵌的羅漢床。
床兩側有扶手，后面是靠背，靠背嵌入了兩條龍紋圖案，作二龍嬉珠狀。那龍身是象牙做的，珠子是珍珠，綠松石點綴為祥云……將各種寶石鑲嵌于床體之上，所以叫百寶嵌。
“這個床怎么賣？”
“2千！”
以前不明白文物價值，這會有些人已經懂了，何況是做這門生意的。他開口要2千，給田壯壯和張藝某嚇得一激靈，我的姥姥啊，2千塊錢買張床啊？
陳奇不置可否，繼續看。
又相中了一套清代的屏風，一張乾隆朝的紫檀大寶座，一對黃花梨的萬歷柜，萬歷柜就是明代的碗架柜……
最后到了一處較寬敞的地方，腳步忽地一頓，又急匆匆過去。
只見那里置放著一張紫檀大畫桌，就是專門畫畫用的，長有182厘米，寬96厘米，高90厘米，幾近完好無缺，整個畫桌雕刻著繁復精美的紋飾，透著一股富麗堂皇的氣息。
這特娘就是李翰祥買的那個吧？
陳奇過去仔細觀察，應該就是這張，康熙紫檀雕螭龍紋大畫桌，民間也有，但絕沒有這么大，如此寬闊的尺寸，肯定是從宮里流出來的。
“這個作價多少？”
“3千！”
陳奇溜達一圈，啪啪啪一口氣點了50多件，大如畫桌、衣柜，小如收納盒、梳妝盒，貴則數千，賤則數十，道：“伱算一算吧，一共多少？”
管事的都愣了，連忙打算盤，道：“4萬2……”
“你這價格太虛了，一口價2萬！”
“2萬太少了！”
“那算了！”
“別別，你再加點，咱們好商量！”
掰扯一番，最后以2萬8千塊成交，家具廠負責送貨，額外給工人1百塊錢。
這只是一個倉庫，那邊還好幾個呢，但陳奇知道過猶不及，不能全貪了，不然那些關系戶一來，臥槽，東西呢？那就查到自己頭上了。
比如那位吃到唐僧肉的女長老。
都說她是滿清貴胄的族人，頤和園長大，純屬扯犢子。她就是普通的工人家庭，因為會做衣服，搭上了一位領導家的小保姆，經常去領導家送衣服。
這位大姐年輕時也算好看，濃眉大眼，大臉盤子，精神氣十足，很符合這年代的審美。她又能說會道，膽大敢闖，領導就帶著她認識了更大的領導。
于是她就成了關系戶，一卡車一卡車的拉文物，還搞了個香港身份，然后在香港炒房，積累財富，等到90年代搖身一變，作為港商典范來大陸投資了……
然后她開始包裝自己，在媒體上統一口徑，聽聽就得了。
陳奇以公司的名義買家具，是圖方便，然后再原價賣給自己，變成個人所有。他不會花公司的錢，給自己添置東西，那性質就變了。
2萬塊錢，犯不上被槍斃。
2個億，他還考慮考慮……
他有特事特辦之權，但也不會恃寵而驕，很會把握這個分寸。
饒是如此，也把田壯壯和張藝某震驚的不輕。
倆人30歲上下了，經手的錢，加一塊沒到二百，陳奇才21歲，2萬的東西眼睛都不眨。這種感覺等來到他的院子之時，變得愈發強烈。
田壯壯里里外外轉了三圈，嘆道：“確實不適合拍電影，要是大雜院都這種水準，咱們早就實現社會主義了。”
“這是您自己買的？”張藝某問。
“是啊！”
“那，那您一個人住這么大地方？”
“哪能啊，我正想搞個雜志，前院暫時給他們當編輯部和宿舍吧，后院我住。”
“那也太大了！”
張藝某羨慕的不得了。
逛了逛，陳奇請倆人下館子，談及明年畢業分配一事，田壯壯不用說，北影廠第一世家子弟，必進廠的，陳楷歌基本就定兒童制片廠了。
張藝某比較迷茫，他想留京，又心知不可能。
陳奇沒表示什么，反正明年才畢業，到時再說吧。
老謀子一生起起伏伏，被全網黑過，被全網夸過，因為一部《滿江紅》晚節不保，聽說又要拍《三體》了，怕是要讓四字演羅輯，浩存演程心，全片一鏡到底，是不是很大膽？
然后宇宙飛船萬箭齊發，配上秦腔的音樂，喊：“大風！”“大風！”
老謀子此人大家都清楚，只要給他一個好劇本，他就能拍出不錯的作品來，陳奇恰恰不缺劇本。他是缺人手，什么崗位都缺……
仨人分別時，張藝某頻頻回頭，對陳奇的念想，比陳奇對他的念想還要重。
他宛如土包子進城，頭一次看到了有錢人的生活。
“聽說他搞公司，有資質拍電影，這要能找我當攝影師，哎呀……”
張藝某現在還沒當導演的沖動呢，只想干攝影師，美滋滋的陷入了一種憧憬狀態。
田壯壯見狀，也若有所思，他是玩藝術的，不喜歡陳奇那種商業化，但也不至于喊打喊殺，如果老張能入東廠麾下，未免不是留京的好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