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叫林弦吧？”
劉楓咽下嘴里的飯，一口喝了半碗粥，回想起林弦的名字：
“聽他的口音，不像是咱們這邊的，應該是從南方哪個省市跑過來的。”
“是的，像是蘇杭那邊的。”
李柒柒點點頭：
“我大學有個舍友就是蘇杭那邊的，口音和林弦有些像。誒，你說林弦大老遠跑到閃西來干嘛？不會是專門來找你的吧？”
“那肯定不會。”
劉楓低頭笑了笑：
“我又不是什么有名氣的科學家，這么多年搞的研究也最終證明是錯誤的……所以林弦的好心我是領了，但是無功不受祿，我總不能拿一個已經被證實是錯誤的研究，去騙人家的經費吧？”
“更何況，還是當初齊延老師說的對，就算是《宇宙常數導論》被證明是正確的……那又有什么意義呢？這是一個完全沒有辦法被利用到現實中的理論，甚至在宇宙尺度上也沒有什么實際運用。”
“當時齊老師還開玩笑說，說我這研究的東西實在太超前了，等哪一天人類能跑出銀河系了再研究宇宙常數都不遲。”
“其實我還是挺想讓你繼續研究宇宙常數的。”李柒柒看著狼吞虎咽的劉楓，小聲說道：
“我覺得這么美的推導式，不可能是錯誤的。說不定再多堅持研究研究，就能證明它是正確的了。”
劉楓嘆口氣，搖搖頭：
“數學研究又不是跑馬拉松，哪有什么堅持堅持就正確的道理……”
“數學就是這么絕對，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只要有任何一種方法能證明這個推導式是錯誤的，那它就毫無疑問是錯誤的。”
“好啦，我們不說這個啦。”
劉楓放下碗筷，轉過身，拉住李柒柒的手，笑著說道：
“今天我看了最新的天文臺預告，說是今年12月14日會有一場雙子座流星雨，每小時流星數足足有150顆那么多！最重要的是當晚的月亮照度很低，不會有明亮的月光干擾觀測。”
“雖然……這場流星雨和你想象中的流星雨還是差距很大，但這也算是這些年最大、最壯觀的一場流星雨了。你好好養身體，到時候我們去海拔高一點的地方看流星！”
李柒柒無奈笑了笑。
“12月14日啊……那都是年底了，醫生們都說我活不……”
“別聽醫生的。”劉楓打斷她，用拇指抹了抹她瞬間濕潤的眼角：
“你能堅持到的，這一場流星雨或許就是為了伱而來，不要放棄啊柒柒。”
“嗯。”
李柒柒輕聲應下，緊緊握住劉楓的手。
第二天，上午。
劉楓穿上一套整齊干凈的常服，背上斜跨書包，騎上摩托出門，準備去上家教課。
“嗨，早上好。”
他一抬頭，發現林弦就靠在院門口的矮墻上，給他打招呼。
“林弦。”
劉楓看著眼前這位高個子男生，腳蹉著地，將胯下摩托移過去：
“你住這附近？”
“沒有。”
林弦搖搖頭：
“我專門來找你的。”
“你是打算三顧茅廬嗎？”
“別這么說。”林弦被逗笑了：
“萬一兩次就搞定了呢？”
“很感謝你這么認可我，但是……我就實話給你說吧。”劉楓抬頭看著林弦：
“《宇宙常數導論》是錯誤的，這是一種根源上的錯誤，就像是11不可能等于3一樣，沒有任何一種情況能證明它是正確的……一種情況都沒有。”
“我知道你想資助我是好心，其實我也很希望能夠從事數學方面的研究工作。但是……眼下的情況，很抱歉，我良心上接受不了你的資助。”
“而且雖然是累了點，但是柒柒現在……其實也已經花不了多少錢了，醫生都讓她回家治療了，什么情況你應該也明白。這些年我們經歷的變故已經足夠多了，對我、對我們倆現在而言……任何改變都不如安于現狀。”
“你錯了劉楓。”林弦看著劉楓，很認真：
“11在很多情況下都可以等于3。”
“你在開玩笑嗎？”劉楓表情復雜。
“不單單是可以等于3，其實可以11可以等于任何數。”林弦笑著說道：
“1公斤水加一斤水，等于幾斤水？”
“一條線段加一條線段，有幾個端點？”
“類似的情況有很多很多，我并不是為了強詞奪理才和你說這些的，我只是想說……任何事情的對錯都沒有那么絕對，或許本身是錯誤的事情，換個角度來看，它就變成了正確的。”
“你不懂數學，我不想和你廢話。”劉楓扭過頭，準備戴上頭盔走人。
林弦手掌搭在劉楓肩膀上：
“萬一宇宙常數并不是一個數學問題呢？”
“那還能是什么？”劉楓沒好氣看著林弦：
“難不成還能是一個哲學問題？”
“未必不可能。”
林弦看著劉楓的眼睛：
“你算出來宇宙常數的答案了嗎？”
“沒有。”
“你覺得宇宙常數的答案應該是什么樣的？”
劉楓想了一下，輕聲說道：
“按照愛因斯坦的說法，它應該是很小的一個數字，小到幾乎不存在，即便是放在整個宇宙數百億光年的尺度上，都毫無起伏的一個小數。”
“那你是怎么想的？”林弦繼續盯著劉楓：
“愛因斯坦最終否認了宇宙常數的存在，但那都是七八十年前的事情了。你在明知道愛因斯坦已經否定的前提下，還堅持進行宇宙常數的研究……這是不是就意味著，其實你并不認同愛因斯坦的想法、你對宇宙常數有自己的理解。”
劉楓也盯著林弦，頗為意外。
對方顯然是有備而來。
他感覺很不可思議：
“林弦，宇宙常數對你而言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嗎？我倒是想問問你……全世界所有人都認為宇宙常數是錯誤的、甚至你也知道愛因斯坦本人也認為是錯誤的……為什么你就如此肯定宇宙常數是正確的？”
“因為，我知道答案。”
林弦笑了笑：
“我知道宇宙常數的答案。”
“這是我這些年聽過最好笑的笑話。”劉楓撇過去頭，懶得看林弦一眼：
“你要是真知道答案，還來找我干嘛？”
劉楓果然很聰明，直接就發覺了盲點。
“安全起見，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詳細的經過以及最終的答案。但是請你相信我，我不可能為了逗你開心特意跨越半個龍國來找你。”
“我知道你現在滿腦子都是李柒柒的事情，但是如果你真的為李柒柒著想，你應該多考慮一下柒柒她最想看到、最希望看到的是什么。”
林弦靠近劉楓走了兩步，來到他面前：
“你們兩個現在就像是歐亨利的小說《麥琪的禮物》一樣，努力錯方向了。”
“柒柒她最希望最想看到的就是你振作起來，重新投入到研究中去。”
“你自己也很清楚的，不停的上家教和送外賣，其實根本就改變不了什么。”
“你可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劉楓哼笑一聲，直接擰起油門，讓摩托車從林弦身邊開過：
“那你告訴我，我還能做什么？我是能治好柒柒的病、還是能給她下一場流星雨？你知道醫生說柒柒還能活多長時間嗎？”
“希望我繼續搞研究的不是柒柒，而是你罷了。要是繼續搞研究能給柒柒下一場流星雨，你讓我搞一輩子都行。但眼下數學都幫我什么？你除了說風涼話又能幫我什么？”
林弦嘆口氣，看著劉楓：
“柒柒她為什么想看一場流星雨？”
“因為她從小就喜歡，這是她一生最大的夢想。”
“僅此而已嗎？”
“不然呢？”劉楓瞪著林弦。
林弦沒有說話……
看來，劉楓并不知道，李柒柒想等到一場流星雨的目的……只是想在臨死之前，為劉楓許下一個微薄的愿望而已。
可惜。
從600年后那張小卡片上寫的字跡來看……
一直到李柒柒離開這個世界，她都沒能等到那一場流星雨。
“行，不就是一場流星雨嘛。”
林弦掀開劉楓摩托后座上的外賣箱，然后把手里裝滿十捆錢、沉甸甸的文件袋扔到外賣箱里。
“你干嘛？”
劉楓見狀，準備把錢拿出來。
然而。
林弦手臂直接壓在外賣箱上，抬頭看著劉楓：
“這些天就不要去上家教課和送外賣了，你的時間我買下了。”
“你有病吧？”
“這些天你就呆在家好好陪陪柒柒吧，然后等我電話。”
“等你干嘛？”
林弦微微一笑，伸出食指，指指天上的暖陽：
“等著我給柒柒……”
“下一場真正的流星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