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想說的話終于被說出來，尹林江心口堵著的這口氣才算是散開，要不然他非得被活活逼死。
那可是一條人命啊！
就算馮蘭是女兒，不是傳統意義上，可以為馮家傳宗接代的兒子，可她也是他們夫妻從小養大的孩子。
他怎么能……
尹林江想罵他沒有良心，重男輕女，不把女兒的命當命，卻又猛然想起來馮建國之前磨刀打算為女兒報仇的事。
就算是大山里再沒讀過書的法盲，也知道殺人要償命。
一個愿意為了替女兒報仇，甚至不惜付出生命為代價的人，你又怎么能說他不配當父親？
好半天，尹林江憋出一句“出去轉轉”，霍然起身。
他怕自己再聽下去，會控制不住拳頭，狠狠砸在馮建國的臉上。
這他媽，都是些什么事啊！
馮建國頹然地低下頭，雙手捧著臉，痛苦道：“當初死的人為什么不是我啊？”
他這話比起感慨，更像是在問父女倆，自己怎么才能償還之前犯下的錯。
寧霆琛沒有回答他。
因為他不確定，自己等會兒能不能忍得住不動手。
馮建國固然可恨，但他的錯，會用余生的良心難安來償還，他不能為一時的沖動嚇到他的乖歲寶。
聽著他的話，小奶團眉頭皺的更緊了。
她嘴唇動了動，想說什么，馮建國卻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樣，驀地抬頭看向她，猩紅的眼底滿是激動，“娃娃，劉壯那個畜生都沒去投胎，我的蘭兒是不是也沒有？”
說著，他想起來歲寶之前說的話，急急問道：“之前你說蘭兒已經去投胎，是不是她怨我，生我的氣，所以故意讓你這么說的？”
他一字一句，都帶著對女兒的愧疚和無盡的思念。
仿佛只要歲寶說“是”，他下一秒就能毫不猶豫的跟馮蘭一命換一命。
確實，馮建國是這么打算的。
他現在已經一把年紀了，兒子未來娶親的房子也蓋好了，除了女兒的死之外，已經沒什么好遺憾的了。
歲寶沒說話，只是眼神直勾勾地盯著他，仿佛想要從他的臉上看出什么。
“娃娃，你說話啊！”馮建國有些急了，伸手想要去抓她的手，寧霆琛卻動作更快拉著小奶團后退了一步。
看著他的動作，馮建國猛然意識到什么，苦澀一笑，“對不住啊，是我太著急了。”
他說話時，那雙眼睛的視線一直落在歲寶身上，隱約，還帶著幾分期待。
歲寶再清楚不過，他在期待什么。
只可惜，他注定是要失望的。
對上他的視線，小奶團繃著臉，一字一句說的認真又緩慢，“馮蘭姐姐已經去投胎了。”
“不，這不對，劉壯那種畜生都可以不去投胎，我的蘭兒怎么……”馮建國一口否定。
可接下來的話，他卻怎么也說不出口。
因為歲寶剛剛雖然沒有明說，可他知道，劉壯不肯離開是因為心有怨氣。
他一個殺人兇手，都能生出怨氣，更何況是被他毆打之后，枉死在馬路邊上的蘭兒。
當時她得多疼啊……
她死之前肯定在怨他，怪他不該將她嫁給劉壯那個畜生，甚至可能是恨他。
馮建國痛苦地閉上雙眼，壓根不敢繼續往下想。
看出了他的想法，小奶團抿唇想了想，道：“馮蘭姐姐對你們沒有怨恨。”
“不可能。”馮建國幾乎是脫口而出這三個字。
身為造成這一切悲劇的“罪魁禍首”，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之前的所作所為究竟對馮蘭造成了多大的傷害。
只是這兩年，他一直被心中的愧疚裹挾著，下意識不敢，也不愿意去面對事情的真相。
歲寶沒有著急反駁，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她在等，等他自己接受。
兩年的時間，六百多個日日夜夜，說長不長，卻也足夠讓馮建國在無盡的懊悔中明白一件事。
他才是馮云一切苦難的始作俑者。
“娃娃，你是生伯伯的氣，所以才故意那么說得對不對？”馮建國越是回憶從前跟女兒相處的點點滴滴，越是心驚。
一句輕描淡寫的對弟弟比爹媽還要上心，就代過了，馮云本該自由自在，卻因為要照顧弟弟不得不辛苦勞碌的童年。
當時自己還是孩子的她，卻要每天寸步不離的照顧另一個孩子，她真的開心嗎？
經常掛在嘴上的，要攢錢幫弟弟上學娶媳婦的話，是她的真心話嗎？
過去的那些年，馮建國夫妻倆對女兒的苦難視若無睹，或許看見了也只當看不見，安慰自己一句女孩兒就是那個命。
馮云是否心甘情愿，他們并不關心。
相比較，他們更擔心年紀小的她，能不能好好的照顧他們的寶貝兒子。
馮建國想替自己辯解，想要告訴眼前對他失望的父女倆，他跟其他重男輕女，虐待女兒甚至連飯都不給吃的父母不一樣。
可話到嘴邊，他卻愣住了。
他真的跟那些父母，不一樣嗎？
心底質問的聲音越來越大，馮建國的表情由焦急變得彷徨，又被濃濃的悔恨所取代。
他痛苦地捂住臉，有淚水從指縫溢出，大滴大滴地砸在了地上。
看他這個樣子，歲寶皺著小眉頭猶豫了一下，把即將脫口而出的話給咽了回去。
她能感覺到，爸爸并不想她說出太多真相。
雖然她并不是很明白，為什么爸爸明明很心疼馮云姐姐，卻不讓她說出她咽氣前經歷的那些痛苦。
但爸爸既然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歲寶只需要乖乖聽話就好啦。
小奶團正想著，忽然，她小臉一沉，驀地轉過頭怒喝一聲，“誰，趕緊給姑奶奶我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