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辛回到太守府來見林大公子的時候,章曜低著頭從書房里走出來。
“章公子,”細辛站下來給章曜行禮。
章曜抹了一把臉,眼圈紅紅地問細辛:“尸體都埋好了?”
細辛回話:“尸體都掩埋了。”
章曜:“這就好,你進去見大公子,我走了。”
細辛看著章曜走遠,扭頭小聲問站在階下的護衛:“章公子這是怎么了?”
護衛:“不知道啊,章公子一來就請罪,恨不得給主子跪下。”
細辛和在場的護衛們面面相覷,章公子哭著跟他們家大公子請罪的?但不管怎樣。他們是不會相信,章公子是被他們大公子罵哭的,他們大公子可不是會干這事的人。
細辛站在了書房門前求見,聽見大公子在書房里說了聲進,細辛才推門進屋。
“主子,事情都辦好了,”細辛跟大公子復命。
大公子坐在書房左邊軒窗下的椅子上,看見細辛進屋了,才放下手里拿著的一封信,細辛稟告完了,大公子便只點了點頭。
細辛:“梧州府衙的人一定看見了,小的能肯定,當時他們就在府衙的大門后面偷看。”
大公子說:“過兩日你們再去徐允的府上一趟,只記住可以傷人,但不能要了徐府人的性命。”
“是,”細辛領命。
書房外這時有護衛在說:“章公子,您這是怎么了?”
“大哥啊,大哥不好了,”章曜的大嗓門在屋外響起。
大公子抬眼看看細辛。
細辛忙轉身快步走到書房門前,拉開房門跟已經跑到門前的章曜做了個請進的手勢。
章曜一臉的慌張,跑進屋還沒見到大公子人呢,就已經喊道:“大哥,不好了,慶家的女眷被人下毒了!”
大公子擰一下眉頭,似是在理解章曜的話。
章曜跑到了大公子的跟前,慌張道:“慶家的女眷中毒了,他們的老太太已經死了,我親眼看見的。”
“細辛,”大公子喊細辛:“你過去看看。”
細辛大聲應一聲是,往書房外跑去。
章曜原地轉了一圈,跟大公子篤定道:“肯定是魏盛文的人干得!”
大公子:“殺女眷有什么用?”
章曜:“嚇唬那些投降朝廷的人,肯定是這樣的,也讓現在還沒投降朝廷的人,不敢投降朝廷。”
大公子點一下頭,說:“你說的話有道理,可太守府守備森嚴,魏盛文的人是怎么得手的?”
章曜被大公子問住了,這他哪兒知道啊?但一眼瞧見放在大公子手邊上的茶杯后,章曜神情大變,抬手就把茶杯一掀。
茶杯被章公子掀翻到地上,茶水潑了一地。
看見地上的狼籍,章曜回神了,訕訕地跟大公子解釋說:“我怕茶水里有毒。”
大公子就笑了起來,說:“茶水是護衛們泡的。”
“那,”章曜說:“那水呢?”
大公子:“水也是護衛們燒的啊。”
章曜的大腦袋就耷拉了,是他疑神疑鬼了,要是讓魏盛文的人混到大公子的身邊下毒,那還得了?
大公子:“你帶大夫去慶家女眷那邊看看吧,不管圣上最后會不會處死她們,至少現在她們不該死。”
“是,”章曜領命,想想又發愁地跟大公子說:“可大夫都在客棧呢。”
大公子:“去請城里的大夫過來,不是我們下得毒手,我們就沒什么不可讓人知的。”
對啊,章曜又來了精神,大聲領命,然后轉身跑了。
大公子又低頭看信,信是剛剛由京城飛鴿傳書送來的,浙東將軍胡驍即將帶兵進駐江西,總管江西軍事。
大公子沒接觸過這位胡將軍,但他知道這位是六姐夫的上峰。
大公子用火折子打火燒掉了這封飛鴿傳書,灰燼掉在地上的茶水里,很快就融在水里消失不見了。
細辛從關押慶家女眷的院子跑了回來,跟大公子稟告說:“慶家的老太太已經中毒身亡了,還有六個不滿三歲的小孩,應該是歲數太小,扛不住毒都身亡了。”
大公子:“其他人都無事?”
細辛:“中毒深的還有四人,其他人吃茶點少,還有的沒吃,看著情況就還好。”
大公子:“能救就救吧。”
細辛:“是。”
大公子:“就讓章曜忙這事吧,他是個熱心腸。”
細辛想想章曜跑回去,著急忙慌讓人去找大夫的樣子,就笑道:“主子說的是,章公子是個心腸軟的好人。”
大公子便也笑了笑,章曜這性子混官場,搞爾虞我詐肯定沒戲,但做朋友肯定是好的。
幾個梧州城的大夫被兵卒“請”了過來,還沒來及喘口氣呢,就被章曜催著救人。
這個時候,慶家老太太七竅流血的尸體,已經被搬到院子里放著了,跟她尸體放到一起的,是六具同樣七竅流血的小兒尸體。
也沒人給老太太和她的六個晚輩把尸體蓋一下,所以這七具尸體躺在院子里,只一眼就足已刺激大夫們的眼球,讓他們雙腿發軟了。
“魏黨的人下得毒,”章曜跟大夫們說:“屋里頭還有不少人中毒,你們趕緊給看看,能救就救。”
章曜底氣十足,所以他不怕自己說的這話,給人欲蓋彌彰,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就是魏盛文的爪牙下的毒,他才不替這些王八蛋遮掩罪行呢。
屋子里這時又有女子的尖叫恫哭聲傳了出來,章曜忙就跟大夫們說:“肯定又死人了,你們趕緊吧。”23sk
屋子里,一個十三四歲的姑娘倒在地上,身體抽搐著,她的母親和兩個嬸娘拼命地按著她,想以此來減輕她的痛苦。
大夫們進屋,兵卒大聲喝令三個婦人后退,可這三個婦人這會兒哪兒還聽得到兵卒們的說話聲。
“趕走,”章曜下令。
一個兵卒上前,抬腿一人一腳,將三個婦人踹開。
小姑娘身體劇烈地抽搐兩下,然后頭就往左邊,她母親跌坐的地方一歪。
一個大夫忙蹲下身,摸一下這小姑娘的脈膊,再探一探這小姑娘的鼻息。
“走了,”大夫說。
血從小姑娘的七竅流了出來,這小姑娘雙目圓睜,死不瞑目。
“少爺,還有中毒的人呢,讓大夫給她們看看吧,”周正上前提醒站著不動的章曜。
死人無法管了,您現在得顧著活人啊。
“哦對,”章曜忙就跟幾個大夫說:“你們看看其他人,看看她們中得是什么毒。”
幾個大夫被兵卒領著分頭看診,忙碌了起來。
“啊——”
小姑娘的母親突然又發出了尖叫,這位曾經的貴婦人拉扯著自己精心保養的頭發,放聲恫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