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瀚文緊緊蹙眉。
這場辯論和他想象的洪瀚文以及曾經經歷過的,完全不一樣。
以前,一張能夠煽動人心的狀紙,就能影響一個案子的判決。
正所謂法理之外,也講情。
在判決過程中,利用輿論,情感,以及各種風俗,都能使最后的判決偏向自己。
例如這一次,聽雨樓,光從名字和它的成員就可以給大眾以及官員,留下一個這就是青樓的印象。
可是這一次,在譚三娘說完那番話后,玉郎居然也站出來說:“洪瀚文,你是否能提供證據?”
洪瀚文搖頭,他不能。
“這還需要提供證據嗎?用腳趾頭想,也能想得到吧?”
玉郎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地說道:“如果你不能提供證據,那就不要在大庭廣眾之下損害聽雨樓的名聲。他們有權向你追責,例如誹謗?”
早就氣得不行的玉笙姑娘兩眼一亮,在臺下高聲道:“沒錯,洪瀚文,你再沒證據就亂說話,我就告你誹謗!我就請譚三娘給我當訟師,告死你!”
譚三娘尋聲望去,微笑著沖玉笙姑娘點點頭。
此刻,她的心里像有一股暖流劃過。來自陌生人的肯定,讓她對訟師這份職業,提起巨大的興趣。
洪瀚文的眉頭皺的幾乎能夾起蒼蠅,真是棘手!好在,他還有絕招!
他沖楊瀾使眼色。
楊瀾福至心靈,接收到他的用意:“真不能怪我,我以為她和我打情罵俏來著。不信的話,你可以問其他人,我們倆最開始聊的很愉快。我還送了她一根銀簪子,她收下了啊!”
此話一出,現場一片轟然。
“居然收了男人的東西!哎喲,難怪人家會有其他的想法嘛。”
“這不就是婊子的做派,有什么可說的?”
“真要是貞潔烈女,怎么可能隨意收男人的東西?”
“就是啊,誰會平白無故送你一根銀簪子?”
“得了,沒啥好說的,我覺得楊瀾沒毛病!”
此時,簪花娘后悔的腸子都青了。
是,她是收了楊瀾的簪子,她當時是貪財,確實也有一點想吊著楊瀾的意思。
但她真的不想,再隨隨便便的把自己給出去。她是真的想,重新開始生活的。
“收了又怎么樣?一根簪子才多少錢?換成以前,給一根簪子,都見不到我的面!”
這話可算是捅了馬蜂窩,現場徹底炸廟了。
有看熱鬧的老百姓開始往臺上扔雞蛋。
“臭婊子,收了人的錢,還不陪人睡,還好意思把他告上公堂!你的臉皮咋就這么厚呢?”
“滾下去!丟人現眼!”
“賤人,滾下去!”
“滾下去!”
排山倒海的咒罵聲,讓簪花娘徹底繃不住了。
她捂住自己臉,痛哭出聲:“我說了不要!我喊了不要!我掙扎了!云國公都放了我的賤籍,你們憑什么說我是賤人?”
譚三娘頭一次面對,如此洶涌的民意。
臺下憤怒的百姓好似惡魔一般,要把自己,要把簪花娘吃掉。
她的心一陣發冷,尤其是她看到洪瀚文正張著嘴,對自己無聲道你輸了。
譚三娘的心中燃起熊熊怒火!
臺下憤怒的聲音已經把簪花娘的哭嚎淹沒。
他們只信自己想信的。
而對面的那個男人,就是利用這份愚昧,而達到自己的目的。
可惡!真是可惡!
譚三娘沖到簪花娘身邊,環抱住她,把她的腦袋摁到自己懷里,用后背擋住臺下扔過來的臭雞蛋和碎葉子。
簪花娘幾乎要哭抽抽過去,她沉浸在無盡的委屈和悲痛中,發出自己的吶喊。
“我說了不要!不要!為什么不信我?!”
現場亂糟糟的,即將失控。
顧南夕站起身。
兩側士兵和錦衣衛齊齊抽刀,鼓手用盡全身力氣敲響軍鼓。
咚!咚!咚!
沉悶雄渾的鼓聲,好似敲擊在眾人的心頭,連心臟在跟其跳動。
喪失理智的眾人在云國公冷冷的掃視下,身體一僵,重新拉回自己的理智。
天啊,剛剛自己在做什么?!
居然敢在云國公面前鬧事!
有幾條小命也不夠砍的!
周圍的空氣在鼓聲之后莫名地凝固起來。
眾人縮縮脖子,不敢去看云國公的反應。
整條御街,鴉雀無聲。
不知過去多久,顧南夕的聲音打破寂靜:“既然此案,爭議頗多,那就由我來審理吧。你們可有意見?”
沒有!完全沒有!
所有人都把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顧南夕把視線投向楊瀾:“你送給簪花娘銀簪子的時候,有問她,這是用來陪睡的錢嗎?”
呃……
所有人都沒想到云國公問話竟然這般直接,且稍微有點粗俗。
楊瀾怔住,當時在現場的人有很多,他不可以撒謊。
“沒有。”
顧南夕哦了一聲,又問:“你去聽雨樓的時候,可有工作人員告訴你,能對里面的女郎動手動腳,摟摟抱抱?”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楊瀾臉色一紅,艱難開口:“沒有。”
顧南夕沒再問她,而是走到簪花娘身前,沉默一瞬后,開口問:“可要給你休息時間?擇日再審?”
簪花娘抬起頭,淚水沖刷她的妝容,整個人看上去十分狼狽。
她堅定地搖搖頭:“不用。我可以!”
顧南夕:“你和楊瀾是什么關系?”
“沒有關系,他是客人,我是聽雨樓的員工,僅此而已。”
顧南夕:“你明確表示了不要?”
“對!我喊了不要。”
顧南夕點點頭,重新回到座椅上。
鮮血已將她后背的衣服浸濕,每走一步都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她強撐著,面無表情道:“此案證據充足,情節清晰,沒有任何問題。楊瀾墻間未遂,罪名成立。”
楊瀾不服,洪瀚文也不服:“云國公,我有疑議!您是從何斷案的?!”
顧南夕:“簪花娘已經說了不要,那就代表她不愿意。哪里有問題?”
洪瀚文氣笑了:“這只是女子的小手段!她若不愿意,為何要接受銀簪?”
顧南夕笑了:“律法面前,人人平等。無論是男子還是女子,說不要,那就是不愿意!至于接不接受銀簪,跟此案沒關系。”
顧南夕轉過身,面朝眾人,擲地有聲道:“至于從何斷的案,我明確告訴大家。從的是我云州的律法!我只說這一次,京都的天變了!你們要去適應我云州的律法,而不是我們來遷就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