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天府。
大周皇帝用手撐著腦袋,望著窗外樹枝上的小鳥,懶洋洋問道:“事情安排下去了嗎?”
嚴大人:“請官家放心,有玉郎在,京都肯定不能消停。”
玉郎,先帝親手磨出來的一把刀,出鞘即見血。
大周皇帝:“不惜一切代價,弄死顧南夕!”
“遵令!”
大周皇帝站起身,來到窗前,抓緊一把小米,攤開掌心。
院子里的小鳥被喂養習慣了,毫無防備地跳到掌心里,低頭啄米。
突然,掌心刷一下合攏,越捏越緊。
小鳥無力地掙扎著,不過片刻,便一動不動。
大周皇帝面無表情,掌心的溫熱漸漸褪去,最終只余一片冰涼。
顧南夕,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要闖進來。
你若好生生的呆在云州,天高皇帝遠,還真拿你沒辦法。
可你卻貪心不足,覬覦京都,那就只能送你去地下陪顧家人!
京都,烏云壓城,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風雨欲來的氣息。
搞刺殺,玉郎是認真的。
留在京都里的皇城司,徹底動起來了!
“玉郎有令……”
“代號破曉!”
“啟動皇宮和侯府里的察子!”
一條條命令下去,縱使是書音也察覺到不對勁。
她找到蘇玄明:“蘇大郎,是不是有人要搞事?不如叫云國公先回云州吧。”
云州是云國公的根據地,在那兒才最安全。
蘇玄明搖搖頭:“阿娘不會肯回去的。放心吧,我們心中有數。對了,要不要把你送去河中郡?你家大郎被調去河中郡了。”
書音意動,猶豫片刻,拒絕道:“多謝大郎好意,我手里的活還沒做完。等做完后,我再考慮此事。”
“行。”
這是一場雙方都知道的比拼。
蘇玄明和宋知州就像四處滅火的消防隊員,不敢有一絲的懈怠。
每一次滅的都是小火,對方顯然是想用這些小事故牽扯他們的注意力,浪費他們的精力,疲憊他們的神經。
但蘇玄明不敢去賭,小火也會在剎那間轉變為滔天烈焰。
倒是顧南夕老神在在,并沒有因為神出鬼沒的皇城司和無處不在的意外,就改變自己的行程。
她依舊會去巡視京都重建工作,會去孤兒院探望失去家人的孩童。
她還會去市場,像個普通的婦人,問問菜價,再買上一些可口的菜。
“夫人,買點新摘的南瓜花呀?放上蒸籠一蒸,再撒點兒白糖或蜂蜜,拌一拌,香甜又可口。”
顧南夕頓足,蹲下來翻看籃子里的南瓜花。
黃澄澄的,像個小喇叭。
“白糖多貴呀,可不能那么吃。你家南瓜花咋賣的?”
賣菜的是個干巴瘦的婦人,背著個昏昏欲睡的小娃娃。
一名兩三歲大的女童坐在她身邊,睜著懵懂的大眼睛,茫然地看著路過的行人。
她面色愁苦,但還是擠出一抹強笑:“夫人說的對。南瓜花不貴,一斤只要十五文。”
這價格真不貴,南瓜花不壓秤,那么大一籃子也就不到三斤。
“行,我全要了。”顧南夕掏錢,還從荷包里翻出一塊牛奶糖,順手送給乖巧的小女娃。
“不行!我們不能要,太貴重了!”
顧南夕笑道:“沒事,我家沒人愛吃糖。你若心里過意不去,便和我聊聊天吧。”
婦人遲疑,低頭看了看滿眼渴望的大女兒,咬牙道:“行,夫人想問什么,我一定知無不言。”
“哈哈,放松些。我久不出門,頭一次來京都,所以向你們打探點消息。”
顧南夕不怕臟,挨著小女孩坐下來。
婦人拘謹地站著,似乎覺得自己站著,別人坐著,這樣不大好,她便蹲下來。
顧南夕像嘮家常似的:“你家就你們母女三人?老爺們呢?”
“死了。我家是京郊的,在亂軍來之前,沒來得及進城。他們全部被亂軍抓走,淹死在護城河里。那天,我和孩子在娘家,僥幸逃過一劫。”
婦人說這話時,神色麻木,無悲無喜。
顧南夕無聲嘆口氣:“你一個人要養兩個孩子,多不容易呀!我聽說,官府要招人辦事,優先你這樣的情況,你怎么沒去?”
婦人腳蹲麻了,見客人和善,便一屁股坐到地上:“這么好的機會,如何能輪到我們?早就被村正內定了。”
招聘都是下發到各個村和坊,由基層負責。
很顯然,這樣給了基層官員不小的操作空間。
顧南夕抿唇,還是人手不足的問題。
“每天靠賣南瓜花,夠生活嗎?”
“夠的。云國公心善,每天每人限購一斗平價米。靠這一斗米,我們是娘三就餓不死。”
“嗯?不是每人兩斗嗎?”
婦人詫異:“是一斗,您是不是記錯了?”
“哦,許是我記差了。”顧南夕把這事放在心上,剛把手伸進老百姓的糧袋,必須要剁了他!
大中午的,沒什么人出來買菜。
周圍幾個菜販子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來。
“《云州周報》上把云國公吹得天上有,地下無。我瞧著,她來京都后,京都變化也不大。”
“可以了,最起碼免了進城費和攤位費。”
“有啥用?還不是窮的窮,富的富?就是不知道城外的土地怎么分!官家和貴人們都走了,多那么大一片田地,要是能讓我們買一兩畝就好了。”
“你做白日夢呢!好些人都在下手,等你知道的時候,早就搶沒了。”
“啥意思?已經放開賣了?”
“那倒不是。可以走關系,把無主的田地落到京都人名下。即便日后,云國公要收回所有的田地,也得給他們補償,否則,難以服眾。”
“我去,這不是空手套白狼嗎?真有人這么干?”
“多的是!”
顧南夕挑眉,不到基層來,是真不到一個人鉆空子的能力有多強!
在不遠處,一個瘦削婦人看著顧南夕和菜販子打成一片,撇嘴道:“裝模作樣。玉郎,上頭派人來催了,咱們什么時候動手?”
玉郎吃著豆子,趴在窗沿上,繞有興致地看著顧南夕:“今晚!我親自去會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