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城而逃一事,成為京都高層中,心照不宣的一個秘密。
知道消息的人默默地出售房產,田地,兌換成金銀等硬通貨。
為了避免恐慌,皇城司出動,大肆宣揚蘇玄明即將擔任京都太守一事。
這相當于釋放出一個信號,大周和云州聯手了!
因為此事,方臘大軍暫停攻勢,派出使者前去云州。
他們可不想腹背受敵。
整個京都的氣氛似乎活過來。
達官貴族的管事,四處采購,尤其是珠寶首飾,論筐買。
原本死寂的商業活動,重新活泛起來。
不少小商家決定趁著此時物價高昂,利用存貨賺一波。
等到云國公帶兵前來,亂軍一退,商路暢通,價格必定回落。
若等到那時候再賣貨,怕是要少賺好多錢。
短短兩日,一瀉千里的京都房價竟然企穩了,甚至有攀升之勢。
錢莊雖然沒有開門,但有些商家重新接受銀票和交子。
一切似乎都在好轉。
盡管肚子仍舊是餓的,米糧仍舊是缺的,城門依舊是關著的,但希望就在前方,只要挺過去,大家伙又能過以前平淡的日子。
高層們有一條活路,雖然會受到良心上小小的一點譴責,他們還是屁顛屁顛地收攏家財。開心!
平民百姓們得知事態平穩,亂軍即將被剿滅,開心!
人人都很開心,除了九思。
他沒錢了。
身上唯一一張的百兩交子,被他撕了個粉碎,扔進汴河里。
扔完第二日,蘇玄明即將擔任京都太守的消息就滿天飛,市場重新接納交子,一百兩的交子能買了七斗米!
懷里的兒子,餓得奄奄一息。
九思在坊正家軟磨硬泡,他家院子賣給坊正時,出價兩百貫銅錢!
不過短短幾日,院子就漲到了三百貫!不是交子,不是銀票,而是銅板!
九思的心態都崩了,當初若不那么著急,只要耐心等待幾日,一切就會不一樣!
坊正見他雙眼猩紅,似乎要吃人,心里打突,便拿出一袋子陳糧,打發道:“糧食有價無市。這袋子給你,我倆互不相欠!”
九思被趕了出來,臉色陰沉的可怕。
該怪誰呢?
爹娘死了,怪不著他們。
葉娘和女兒死了,更怪不著他們。
九思眼神茫然,下一刻又變得堅定起來。
怪綠梅!
她在云州混的那么好,為何不叫自己去云州?!
為何不怪蘇玄明?
九思打了個寒顫,緊緊摟住兒子,蘇大郎他現在可是京都太守。
蘇玄明還在城墻上呆著,身旁的校尉得知他即將擔任京都太少后,態度格外殷勤。
“蘇大人,日后多多關照兄弟們啊!我們可是同甘共苦過的。不求升官發財,只求大人給我們調到一個好去處,可別再守城墻了。”
蘇玄明挨著校尉坐下來,接過他珍藏的半個白面饃饃,放在嘴里一咬,硬邦邦的,滿是碎渣。
“你家里還有幾口人?”
校尉咽咽口水,用舌頭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七口人,一個老娘,三個兄弟,一個媳婦兒,兩個兒子。我兒子虎頭,可聰明了,才三歲,就認識五個大字!日后打算送他去學堂,當個書生,可別像他老子我這樣,凈賺些賣命錢。”
“全靠你養著?”
“我不養,誰養?兄弟們一個缺了一條腿,一個斷了一只胳膊,一個腦子被打傻了。都是一個娘生的,身上流著同樣的血脈,我還能眼睜睜看著他們餓死?”
“怎么受的傷?”
校尉不大樂意提這些傷心事,但因問話的是蘇玄明,不得不開口:“河中之戰,河南郡之戰,廣德府之戰。”
蘇玄明哽住了,全是跟云州的戰事。
校尉低著頭,自我安慰道:“已經很幸運了,聽二弟說,他們那一波人就活下來了三個,他是其中一個。”
“不恨云國公?”
“有什么好恨的?我們是賺兵餉的,拿錢賣命嘛,誰叫咱命賤呢。”
蘇玄明拍拍他的肩膀,站起身:“如果你們全家都陷入必死之局,你有一個機會可以逃命,你會如何選?”
校尉沉默良久,這是一個極其艱難的選擇。
他想了很久,久到蘇玄明下值,即將走下城墻,這才開口:“和家人一起死吧。活著太難了,如果沒有他們,我活得還有什么意思?”
“你可以再娶妻生子,繁衍后代。”
校尉的神色很古怪:“蘇大人,普通老百姓,娶妻很難的。”
有錢人才能三妻四妾,沒錢的人只能打光棍。
蘇玄明擺擺手,回家。
佟太師坑了他,但又沒坑到底。最起碼,佟太師把官家決定棄城而逃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蘇玄明。
“真是老狐貍,明明坑了我,還讓我欠他一個人情。”蘇玄明嘆氣。
原本他只想暗戳戳地搞事,現在不得不在天下人的目光中,守住京都。
官家決定出城那一天,就是蘇玄明正式擔任京都太守之日。
這一日,很快來了。
官家正式任命蘇玄明為京都太守,讓他守住京都。
蘇玄明主動要兵,最起碼要把原本守城的禁軍留給他。
年輕皇帝自然不同意。
到這一刻,雙方都心知肚明,接下來會發生何事。
蘇玄明表示,不給兵,他就撂挑子不看了。誰愿意干,就誰干。大不了,他也不要京都了!
年輕官家氣急敗壞:“你就不怕成為天下的罪人?”
“你們給云州扣的屎盆子夠多了,不差這一個。”蘇玄明學起阿娘,感覺好爽。
李傲天勸道:“給他一些守軍,能為我們拖延時間。”
年輕皇帝斟酌再三,只肯留一萬禁軍給蘇玄明。
蘇玄明主動要了負責看守北城門的禁軍。
任命完的當夜,南門大開,李傲天身先士卒,帶頭沖鋒。
突如其來的夜襲,打了亂軍一個措手不及。
漫長的隊伍,像一條長蛇,自京都而出,鮮血和尸體為它開路,數艘三層樓船在河面上等它。
李傲天如戰神附體,把這條長蛇護了個密不透風。
直到長蛇走完三分之二,居住在城墻跟下的人,才反應過來。
皇帝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