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皇帝立即命禁軍去捉拿工部虞衡清司主事一家。
但一切都晚了。不僅是工部虞衡清司全家,就連陳逸軒一家,一直被緊密看管的李明德一家,蔣御史一家全都離開了京都。
應是天教開汴水,一千余里地無山。
“此去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回來。”陳大人站在甲板上,望著那座巍峨又熟悉的城池,在視線中越變越小,百般滋味縈繞在心頭。
李大人垮著一張臉,站在他身旁唉聲嘆氣:“希望等我們再次回來的時候,我的鋪子,我的莊子還在。”
為了安全離開京都,幾家人都沒敢收拾行李,只帶了些銀錢和契書,對外說是去郊外聚春樓參加宴會。
他們分批次,過城門,踏上位于京郊的碼頭,直到所有人全部上船,這才松口氣。
陳大人十分理解李大人的心痛,把手中的酒壺遞給他:“你是怎么躲過皇城司的?”
自從李明德明牌為云國公辦事后,李大人就被撤了職,全家被軟禁在府上,和蘇大郎一樣,一舉一動都被皇城司盯著。
想起這一路的驚險,李大人后怕不已:“是蘇大郎幫的忙。”
具體怎么幫的,李大人沒說,陳大人也沒問。
天氣嚴寒,兩人在船頭坐站了一小會兒就凍得直打哆嗦。
“回艙?”
“回吧。”
這是一艘從湘南到廣德府的客貨兩用船,主家是楚國后裔熊家,路子野,并不畏懼廣德府的戰火。
姝瑤走了江南首富的關系,聯系上熊家,使得這艘客船在京都中轉停留,這才順利接上這幾家人。
這艘客船共有兩層,最上面的一層被他們包了下來。
熊家得知是云國公的義子極其家人,態度很是和善,安排了專人為他們提供熱水。
正常而言,船上所有的客人想要用熱水,都得去一樓船艙尾的熱水房子打水。
熊家的安排確實貼心,他們一行人女眷眾多,身份敏感,不適合與旁人多接觸。
李大人推開艙門,卻見里面空無一人,夫人和其他幾個兒女都不在。
李大人腦瓜子一轉,就猜到夫人應該是去陳家老夫人那里。
往里邊再走十來步,果然聽見自家夫人的笑聲。
“哎呀呀,這娃娃白嫩,跟他爹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日后頂頂有福氣。”
陳老夫人笑聲如鐘,言語里滿是對嬰兒的疼愛:“逸軒是命好,認了個好干娘。只盼著這福氣能庇佑我家小兒郎,平平安安。”
船艙里人太多,女眷們全圍著那個小不點,興致盎然。
小不點張開嘴打個哈欠,都引得女眷們歡喜的驚呼。
陳逸軒實在擠不進去,便打算去甲板上透透氣,一轉身就碰見李大人:“拜見李叔父。”
“我夫人可在里頭?”
“在呢。”
“我家二郎三郎呢?”
“他們覺得關在船艙內太過無聊,便想去一樓轉轉。”
李大人皺眉。
就算離開京都,也要謹慎行事,萬一泄露蹤跡,自己這群人老的老,小的小,怎么跑?
陳逸軒看出李大人心中的擔憂,安慰道:“陳叔父莫急,二郎三郎畢竟年幼,又難得出趟遠門,自然想看看沿途的風景。”
“我找船老大打探過,咱們乘坐的這艘船在京都停留的時間很短暫。從京都上車的乘客,除了咱們,就只有十來名書生。”
話剛說完,就見船上的雜役匆匆忙忙地上樓來,急切道:“不好了!李二郎,李三郎同人打起來了!”
李大人的臉色瞬間沉下來,大步下樓。
陳逸軒緊隨其后,下了幾步樓梯,便瞧見二郎三郎被十來名書生圍在中間,他們個個面紅耳赤,眼睛噴火。
現場氣氛很是焦灼,十多個人的吵鬧聲混合在一起,叫人聽不清楚,只覺得像是有一群鴨子在耳邊刮噪。
陳逸軒見勢不妙,轉身上二樓去搖人。
他們家就他一個年輕兒郎,但他有四個壯實的小舅子!一打三的那種!
“住手!”李大人怒喝一聲。
畢竟是當幾十年京官的人,身上自有一股威嚴的氣場。
他一出現,二郎三郎就像受委屈的小媳婦兒似的,癟著嘴,擠開人群,躲到他身后,還委屈巴巴地告狀。
“爹,他們要去廣德府找云國公的麻煩!”
“爹,群眾里面有壞人!”
“住嘴!”李大人惡狠狠地瞪一眼兩個混蛋小子,見他倆縮縮脖子,不敢再吱聲,這才看向領頭的那群學子。
領頭的那人面如紅玉,道貌長軀,一身風流,恐巧筆丹青也畫不出來。
就是瞧著有點眼熟。
李大人想了想,驚詫道:“韋孝之?!”
韋孝之挑眉,他并不認識眼前這人。
帶著四個小舅子趕過來干仗的陳逸軒,聽到韋孝之這個名字,腳一崴,身形一趔趄,差點沒滾下樓梯去。
韋孝之是清流中有名的人物,跟大哥關系莫逆。
大哥曾想把自己引薦給韋孝之,便組了幾次飯局。可惜,自己提起讀書就腦殼疼,只想吃軟飯。
少時,吃父母的軟飯。
成親后,吃岳家的軟飯。
老了以后,再吃兒子的軟飯。
唯一能讓陳逸軒奮起的人就是干娘。
陳逸軒擦擦額頭上并不存在的汗水,躡手躡腳地扶著樓梯,他打算爬回樓上去,再也不出來。
萬一被韋孝之認出來自己,麻煩就大了!
然而,越怕啥,就越來啥。
陳逸軒四個小舅子的身材實在是壯碩,存在感極強。
他們一來,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躡手躡腳,偷感很重的陳逸軒理所當然被顯了出來。
“陳逸軒?”
韋孝之打小就過目不忘,自然不可能忘記好友蘇大郎的十弟陳逸軒。
陳逸軒不想轉身,卻聽見韋孝之恍然大悟的聲音:“你們陳家逃跑了,要去投奔叛賊顧南夕!”
說誰叛賊呢?!
李二郎:“云國公收復幽云州,流芳千古!”
李三郎:“云國公開疆擴土,定國安邦,為萬民立世!”
陳逸軒:“話別說的那么難聽!棄暗投明的事,怎么能叫逃跑?”
三人齊齊鄙視臉:“你該不會想去告密吧?不會吧?!你可是君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