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俊收到信,仔仔細細看了一遍。
信中,李長天對他們贏下這場戰爭很有信心。
雖然趙俊不明白他們的信心來自何處,但還是態度很好地婉拒了來使。
“食君之祿,為君分憂。官家對我有知遇之恩,我無以為報,唯有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使者不甘心就這么走了,勸道:“李大人的節操,讓小人佩服。可是生命寶貴,何必當將這條命浪費在死的沒有意義的事上?去打倭寇,去打吐蕃,不好嗎?”
樓船上的其他士兵早就被這群人溜得滿肚子怒火,聽到使者這番話后,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你這話是何意,你怎么就只篤定此戰你們必勝?你們不過區區一個縣城,那薄薄的城墻,如何攔得住我們?”
“就是!說的好像要饒我們一命似的,肯定是在虛張聲勢!”
“趕緊滾吧!咱們戰場上見真章!待我們攻入遂寧縣后,我若見到你,說不定會饒你一命。”
使者見狀,嘆息著搖搖頭,回去把情況跟李長天說了一遍。
李長天本就沒抱啥希望,聽到趙俊拒絕投降后,自然沒有失望可言。
他看到城墻上的鐵疙瘩,眼神充滿了愛戀:“王工,咱們這場仗,就看你了!”
說完,李長天把心肝寶貝望遠鏡遞到王子庭手中。
王子庭接過望遠鏡,放到眼前,淡定道:“一號炮手準備,第一艘樓船進入到3.8公里處,準備!”
李長天旁邊的一個鐵疙瘩周圍的士兵迅速行動起來。
銅鑄的炮身在月光下泛著暗紅色血。
李長天的手掌按在冰寒無比的城磚上,被凍了個哆嗦,似乎記起了什么,急忙把早就準備好的兩團東西塞入耳中。
二十艘樓船的黑帆正切開浪沫,打頭的的正是趙俊的指揮船。
在望遠鏡中,趙俊目光幽遠,帶著一絲躍躍欲試。
城墻上,培訓許久的炮兵們心情激動不已。
他們日復一日的訓練,待遇是軍隊中數一數二的好,但一直不被軍中同僚看好,被戲稱為“少爺兵”。
如今,終于有機會讓全天下見識見識他們的云州大炮!
而他們也不是什么“少爺兵”,是威震天下的炮兵!
炮目趴在垛口,象限儀銅尺上的刻度被月光洗得發亮。
“子銃入膛!”炮長暴喝聲中,兩名赤膊軍漢拽動吊索。
精鐵鍛造的子銃沿著滑槽咔嗒入位,炮尾的閉鎖栓在油脂潤滑下轉動半圈。
裝填手額頭青筋暴起,裹著濕麻布的手掌將絲綢藥包塞進引藥室,木槌夯擊聲混著冬日寒風在城頭回蕩。
“發射!”
火把突然照亮炮身龍紋,炮長布滿硝煙焦痕的手指劃過照門。
八百斤炮架在基座上微微顫動,青銅準星套住樓船主桅的剎那,火繩已燃至最后三寸。
副炮手猛地扯掉耳中布塞,卻仍被轟鳴震得牙關滲血——炮身劇震著后坐半尺,鑄鐵輪轂在條石上擦出藍紫色火星。
隨著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彈丸離膛的瞬間,十六斤鐵球表面篆刻的破風紋在空氣中撕開漣漪。
炮口噴出的硝煙凝成惡蛟形狀,燃燒的麻屑在夜幕里拖出赤色尾跡。
3.8里外的河面炸開丈許水柱,樓船龍骨斷裂的脆響甚至壓過了水浪聲。
滾燙的子銃被鐵鉤拖出炮膛時,內壁暗紅的膛線正在月光下緩緩冷卻。
裝填手被燙傷的手背按在冰冷城磚上,滋滋騰起白霧。
而新的子銃已經就位,絲綢藥包在炮閂閉合時散落幾粒硝石,像星辰墜入深淵。
“臥槽!打中了!打中了!”李長天一蹦三尺高,他的耳朵被震出嗡鳴,但臉上是狂熱的欣喜。
向來不茍言笑的王子庭通過望遠鏡,見到趙俊所在的樓船被徹底打沉后,忍不住會笑起來。
王子庭向身后專門負責記錄數據的學徒,說道:“記錄下來了嗎?3.8里,命中率百分百。”
剛才一共發射了三炮,三炮全中。
云州大炮預計射程是在五里到六里。
既然3.8里沒有問題,那就試一試4里。
王子庭瞄準趙俊指揮船后面的九艘樓船,舉起手:“二號炮,目標3.9里!”
在望遠鏡中,在趙俊的指揮船被打沉后,整個水師已經亂成一團。
水兵們像慌亂的螞蟻跑到甲板上,看著那艘帶頭的樓船,在天降雷火下不堪一擊,所有人的心態都崩了。
“這是天降雷火!”
“遭天譴了,遭天譴了!”
“這肯定是妖術!”
在他們還沒有回過神來的時候,同樣的雷鳴聲又連著響了三次。
接下來是他們畢生難忘的場景。
一個大圓球帶著火焰從天而降,重重地砸在第二艘船上。
第二艘樓船船體一震,幾乎被攔腰砸斷。
船上的水手們還沒來得及往河里跳,就見第二枚圓球,緊隨其后。
接著是第三枚!
眾目睽睽之下,從天而降的雷火將第二艘樓船砸了個稀巴爛。
硝煙之中,燃燒的樓船漸漸沉入水中,在河面上形成一個又一個的漩渦。
高大威武,戰而不勝的樓船,此刻就像孩子手里的玩具,就這樣輕飄飄的被捏碎了。
第二艘樓船的士兵們在冰冷的河水中掙扎,又很快消失不見。
縱使在經驗豐富的老水兵,在遇到這種情況,也無計可施。
對手在哪里?對手用的是什么?如何攔截?如何逃?
完全不知道!
排在隊伍最后方的樓船,想要調轉方向,往回撤。
可是樓船如此大,想要原地掉頭,哪里是一件容易的事?
“快!轉頭!”
船長聲嘶力竭地呼喊著,破空聲一聲接一聲。
硝煙像水霧一般彌漫在整個河上面上。
視線被阻隔,聽力嗅覺被無限放大。
破空聲,爆炸聲,火焰燃燒木頭的啪啪聲,落水聲,求救聲,哀嚎聲……
這些聲音鉆入耳中,讓人后背發涼。
近了!
船長幾乎聽到排在自己前面的樓船發出最后一聲哀嚎。
所有人的弦瞬間崩斷,他們顧不得樓船,紛紛縱身跳下船,用力地撲騰水,奮力向兩岸游去。
上岸,只有上岸才能有一條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