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懶:“你為什么要去難為葉明堂?”
方棄拙:“難為?我沒有難為葉明堂,我只是......”
曹懶:“你只是什么?你只是覺得葉明堂應該會好說話,所以你覺得你說了他就答應你?”
方棄拙:“不答應我也沒有什么關系的。”
曹懶冷笑:“你去難為別人,還覺得自己很大度,別人答應了就答應了,不答應了也沒關系。”
他看著方棄拙的眼睛:“那你為什么還要去難為別人?”
方棄拙:“可我真的沒有難為葉明堂,我只是覺得楊甲第這個人不壞......”
曹懶:“廷尉戰死十三人,府衙戰兵戰死二十一人,葉明堂親兵戰死四人,你現在跟我說你不是去難為葉明堂的,你跟我說你覺得楊甲第不壞?”
方棄拙愣在那。
曹懶道:“這個世上,有的人蠢,比壞還可惡!”
方棄拙張了張嘴,不能辯駁。
“你覺得你不是去難為人的,只是覺得葉明堂好說話,人家沒有答應你,你卻表現的很大度,可你心中卻是失望的。”
曹懶:“我看不起你。”
方棄拙又張了張嘴,但還是沒能說出些什么來。
“如果葉明堂答應你了,那他以后的每一天想到夜里為了保護他而戰死的那些同袍他就睡不著覺。”
曹懶眼神凌厲:“你總說自己笨,你不是笨,你是蠢,笨可以原諒,蠢無可救藥!”
方棄拙低下頭:“我錯了。”
曹懶道:“你錯了?如果一句我錯了就能挽回所有造成的后果,那這個世界可真是太他媽的美好了。”
見方棄拙的臉色紅的厲害,這些話應該是真的觸及到他內心,曹懶的語氣稍有緩和。
“但凡你能站在傷痛者的角度思考一二分,你也不會做出讓傷痛者退一步的舉動。”
方棄拙的頭壓的更低了。
“楊甲第三言兩語就讓你覺得他是好人,就讓你忘記了有數十名同袍因他而死。”
曹懶道:“枉你還做過禁軍副指揮使,如果葉明堂的朋友殺了你幾十名禁軍士兵,然后他來找你,說他的朋友其實不壞,請你放他一馬呢?”
曹懶拍了拍方棄拙的肩膀:“我爹說過,這個世上的人什么時候變得更好的標志,不是人都學會感同身受,只是換過來想想,可實際上......天下人能做到換過來想想的也是少之又少。”
他沒有再多說什么,邁步離開,臨走之前的最后一句話是警告。
“押送楊甲第回長安的事你就不必插手了。”
方棄拙猛然抬頭:“可你們要是有危險呢?”
曹懶:“我謝謝你的好心,因你一句可不可以到長安再廢了楊甲第,半路之中刺我一劍的就可能是他。”
方棄拙愣在那,整個人都僵住了。
余百歲站在門口,看向出來的曹懶輕聲說道:“話會不會太重了?”
曹懶:“我重他個幾把毛,這種蠢貨還以為自己是心善!”
他大步往外走:“你知道他這樣做是因為什么?因為他骨子里覺得自己就該姓楊!就覺得他和姓楊的就該親近!老百姓說幫親不幫理沒有問題,當官的要是也這么想那就別他媽的穿官衣!滾去做姓楊的反賊!”
屋子里的方棄拙肩膀都顫抖起來。
余百歲看了看方棄拙,再看看曹懶,最終還是追著曹懶出去了。
方棄拙站在那像是掉進了冰窟里一樣,凍得他瑟瑟發抖。
院子外邊,曹懶吩咐一聲手下人盡快去準備。
楊甲第的人已經在宣揚了,所以他們得盡快出發。
在想救楊甲第和想殺楊甲第的人聚集起來之前,盡快回到長安。
余百歲道:“這個教訓對他來說應該夠了。”
曹懶搖頭:“人心都是自私的,所以圣人才說將心比心是最難處,天下人都說過要將心比心,可真到事上,人人都想我他媽的干嘛要用自己的心去體諒別人的心?”
他看向余百歲:“方棄拙能做出這一件事,就說明他的本性。”
說到這曹懶深吸一口氣:“若不是葉明堂,若換了我,哪里還會對方棄拙客氣!”
余百歲知道,若換做是他也早就一句臟話罵出去了。
曹懶道:“你在葉明堂身邊和他說一聲,方棄拙......只是蠢。”
余百歲:“你再生氣還不是把他當朋友。”
曹懶:“我們這種人天生就該涼薄......有朋友很好,沒朋友......也許也好。”
說完后翻身上馬:“都打起精神來,這次回長安可能會死人!”
他看向東廣云匯的伙計們:“還是老規矩,會死人的事我從不隱瞞,不想把自己命搭進去的現在就走,東廣云匯從不會逼著人賣命!”
“愿意留下來的,真有死傷,誰傷了,東廣云匯姓曹的養你一生,誰死了,東廣云匯姓曹的替你盡孝!”
“但有一樣!”
曹懶催馬向前:“姓曹的不會躲在你們后邊求活,要死姓曹的先死!”
曹懶從來都不會拿錢給伙計們許諾,因為在他看來,伙計們做事就該拿錢,伙計們拼命就該拿更多的錢。
院子里。
葉無坷看向大奎二奎三奎:“你們三個都得跟上去,這次的事有兇險。”
三奎:“你呢?”
葉無坷道:“我沒事,我這里還能有什么事,若我不是這道府,我也要跟上去的。”
他看向大奎二奎:“聽三奎。”
大奎二奎都點頭:“嗯!”
葉無坷又對三奎說道:“最難處是過冀州,如果有人想渾水摸魚害了小橘子,就該是楊甲第過冀州的時候。”
二奎說:“姜頭你放心吧,大鍋說過了,死多少人,小橘子也是最后一個。”
葉無坷搖頭:“都不準死,記住了,我雖然答應了方棄拙,可真要是到了危險時候,你們先殺楊甲第。”
三奎道:“放心,我記得呢。”
就在這時候余百歲快步進門來:“師父,我想跟著他們一起回一趟長安。”
葉無坷點頭:“去吧,小心些。”
余百歲看向大奎二奎三奎:“你們......也要去?”
他立刻搖頭:“那我不去了,師父身邊不能一個人都不留。”
葉無坷道:“有秦焆陽,放心。”
余百歲:“不行,天知道這是不是對手要調虎離山,我留下。”
葉無坷:“不用不放心我,我打不過我還不能跑了?”
他拍了拍余百歲的肩膀:“曹懶是你兄弟,方棄拙也是你兄弟,你不去,你心里踏實不下來,他們不出事你也會后悔沒跟著,他們出事了你后悔一輩子。”
葉無坷將身上帶著的裝備都摘下來:“能用都帶上。”
余百歲沉默了好一會兒,忽然使勁兒一拜:“對不起師父,我代方棄拙跟你道歉。”
葉無坷道:“每個人都有自己在乎的事,為了自己在乎的做的事都能體諒。”
他一擺手:“盡快出發,敢在江湖沒亂起來回長安。”
大奎他們朝著葉無坷揮手。
三奎說:“真有事,我們不在身邊,往家跑。”
葉無坷愣了愣,點頭:“咱娘早就教過的,有事往家跑。”
林州城外。
白流年坐在一個茶攤上,側頭看了看城門方向。
“葉無坷會猜到嗎?”
慕容琉璃一邊看著城門方向一邊問。
白流年道:“一開始應該猜不到,可這事經不住推敲,巧的有些過分了。”
他端起茶杯:“楊甲第早不回來晚不回來,偏偏這個時候回來......高清澄又去了冀州,押送楊甲第回長安還要走冀州......”
慕容琉璃:“白家不能再暴露了,沒有殼了,徐相的事還得靠你們,你們再被翻出來,徐相也就沒翻身機會了。”
白流年:“殼?到了白家這一步哪還有什么殼。”
他看到曹懶的隊伍出現在城門口后起身:“咱們走吧,到冀州看戲去。”
慕容琉璃:“你似乎不在乎白家的生死?”
白流年:“有什么在乎不在乎的,白家在我在,白家亡我亡......不過生死事。”
他上了馬車:“看淡些,反正我們也不是對的那邊,死了沒人心疼。”
與此同時,冰州。
道口縣,縣衙后院。
已經調任道口縣令的謝東廷站在窗口看著外邊的陰云:“遼北道這個時節了,不會還要下雪吧。”
站在他身后的蓮心道:“外邊的雨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心里的雨雪早就在下了。”
謝東廷回身:“這次他們是要孤注一擲的。”
蓮心道:“早晚都是要孤注一擲的,他們的皮被一層一層的扒下來,扒到現在只剩下一層皮了,在皮沒之前他們什么瘋狂事都會干。”
謝東廷:“我們一定要去冀州?我可能不好脫身。”
蓮心說:“你不一定去,我一定去,你現在已是縣令,你看看你,這些年來可有一日比在這更踏實的?”
“我這些天我都在暗中看著你,為百姓解決一件事你就開心,為百姓謀一件福利你就喜悅,百姓有難處你更難,百姓有悲楚你更悲楚。”
她走到謝東廷身邊:“我們的事已經不是你的事了,你找到了自己該做的事。”
謝東廷:“我們說過要為了那件大事共生死。”
蓮心笑:“你呀,就在這踏踏實實的做官。”
她伸手為謝東廷整理了一下衣服:“大院出來的人,能做官的只有你一個,連先生說過的,能造福一方的才是大事業。”
“我們去解開傷疤,去幫朝廷幫陛下把傷疤挖掉,你就在這里好好做官,讓百姓們過上好日子。”
“現在是縣令,將來做府治,做道府,做到內閣去,將來讓天下人都能因你做官而得福報,那福報也會在我們身上。”
“你多讓一個人過的日子好一些,福報在我們身上就多些,你就想,連先生下輩子能不能投胎到好人家,更好的人家,都在你呢。”
謝東廷:“姐!”
蓮心笑:“好久沒叫我一聲姐了......當初在大院的時候就你嘴硬,你不叫我就打你,我越打你越是不叫。”
“連先生說,咱們姐弟倆是注定了要生在一家的人,爹娘把咱們帶到世上來,他們沒有多陪陪你我,我本該是多陪陪你的。”
“你小時候總是會偷我的錢去買好吃的,我藏的再好你也能找到,這幾年我又攢了一些,還是藏在家里的,你知道在哪兒。”
“娶媳婦用!
說到這,她笑容里都是淚。
“得找個漂亮的啊,還要溫柔,別跟我似的總打你......”
吸溜。
蓮心把鼻涕吸了吸,又笑了:“我們得對得起連先生,他教我們做人道理的時候就說過的,會做人的人也會比別人更難過些。”
她的手在謝東廷的臉上輕輕拍了拍。
“馬上就要做完大事了,白家的事一旦被咱們扒出來,連先生在天有靈也能得告慰。”
她要走,謝東廷伸手拉了她一下:“姐!”
蓮心回頭看著他:“我早就該回去的。”
她想了想,從袖口里摸出來一件東西遞給謝東廷。
謝東廷問:“是什么?”
蓮心笑:“家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