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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白:
高清澄一句人這么多,換做旁人必會心有所思。
可徐績就是徐績,是那個除了陛下之外任何人在他面前都沒有什么優勢可言的徐績。
對于高清澄的話他沒有任何反應,甚至還饒有興趣的看了看高清澄此前看的是什么書。
“郡主有事要忙,我這安靜的地方怕是留不住你。”
徐績指了指她看的書冊:“可否留下來借我一觀?”
高清澄嗯了一聲,起身道:“那就留給徐相看。”
說完后轉身離開,竟是沒有再多說什么。
徐績本以為高清澄是來勸降的,畢竟案件到了這個時候頗為關鍵。
遼北道的案子他不知道葉無坷查到什么地步了,但他知道最難抉擇的一道題一定已經擺在陛下面前。
等高清澄出門之后,徐績把那本書拿起來看了看。
一開始并沒有什么反應,看了片刻后忽然眼神有了變化。
這是一本詩冊,收錄了古往今來不少詩詞。
原本這是很普通的東西,這樣的詩冊在徐績府里也有許多。
這些詩對于徐績來說,皆是信手拈來的東西。
對于高清澄來說,這當然也是信手拈來的東西。
所以徐績確定高清澄不會無緣無故的在他面前看一本詩冊,所以他瀏覽的很快。
也正是因為翻看的快,所以他發現端倪也快。
整個詩冊,只有兩句詩高清澄在字下邊畫了一條線。
不是同一首詩。
第一句是劍外忽傳收薊北。
看到這句的時候徐績心里就一動。
劍外,指的是蜀中劍門關。
薊北......
在遼北道。
出冀州之后不久便是薊州,如今歸屬遼北道,原本歸屬兗州。
這句詩在當時有當時的語境,在現在就有現在的語境。
葉無坷先去了蜀中,再去了遼北。
劍外忽傳收薊北......高清澄是想告訴徐績,遼北的事已有了結?
下一句被高清澄劃線的詩詞是......一日看盡長安花。
將這兩句詩前后聯系起來,徐績心中就不得不起了波瀾。
他一直都在演戲,不管是在誰面前的表現都是在演戲。
包括此前的張湯,此后的高清澄葉無坷。
他所表現出來的都是在演戲。
以至于他某一個時間段,真的被他騙了不少人,連張湯,葉無坷,高清澄都先后做出了錯誤的判斷。
哪怕是葉無坷在離開長安去遼北之前,還判斷徐績已有可能松口。
也判斷,徐績進入廷尉府昭獄的緣故是他怕了,他怕被牽連更深。
這兩句詩,徐績認為是高清澄想告訴他,你的那些事我大概都已知道。
徐績有些不理解,若高清澄都已經看破為何不直說?
用這兩句詩給他提示,又是有什么目的?
隱隱約約的,徐績覺得高清澄要提醒他的事可能是他藏得最深的那件事。
所以徐績有些坐不住了,城府深沉如他也有些坐不住了。
高清澄若真的是察覺到了那個最大的秘密,那徐績這么多年的籌謀無異于已經完全暴露在對手面前。
徐績坐不住,于是起身在屋子里來回走動。
就在這時候他忽然醒悟到了什么,他馬上回頭看向那個小窗。
于是在小窗外看到了一雙眼睛,一雙在觀察他什么反應的眼睛。
徐績心中一驚。
在這一刻他想到了此前高清澄說的那些話......說他是如何利用他兒子徐勝己的那些話。
其實這些話已經直刺徐績內心,換個別人也許早就已經露了破綻。
但徐績看起來一如往常,對高清澄的話沒有絲毫在意。
然而實際上,高清澄猜對了。
徐勝己這些年在外邊遇到的那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其中確實有徐績安排的。
徐績利用這些人協助徐勝己去調查,一點點的揭開真相外邊蒙著的黑布。
被徐勝己調查出來的,就一定會被徐績舍棄。
而被徐勝己調查出來的,都是徐勝己的功績。
徐績用自己的兒子來試探他的布局到底哪里有漏洞,而此時高清澄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高清澄并沒有證據,也沒有把握。
所以她故意給徐績看了那兩句詩,然后派人觀察徐績反應。
如果徐績的表現有些不同尋常,那就證明高清澄猜對了。
當徐績回頭看向那小窗的時候,小窗外的那雙眼睛沒有絲毫的閃避。
甚至,在看到徐績看過來的那一刻,那雙眼睛里,閃過了一抹揶揄。
徐績心里一沉。
高清澄這個女人,心機實在是有些深沉。
牢間外邊,站在高凳上的聶惑笑著跳下來,快步追向高清澄。
“小姐,他坐不住了。”
聶惑追上去后語氣輕快的匯報著徐績的反應。
高清澄一邊走一邊笑了笑:“給葉無坷飛鴿傳書,告訴他我已經想到對手是如何籠絡人也如何控制人的了。”
“那張網在遼北道很密,但最密的還是長安......讓他在遼北多加小心,長安的網我來破。”
聶惑嗯了一聲:“我一會兒就派人把信鴿放出去。”
正說著,聶惑的一名親信手下急匆匆跑過來:“遼北傳書。”
聶惑一把就將密信拿過來:“難道遼北出事了?”
言語之間,格外急切。
她將密報展開之后沒有自己看,耐著性子先遞給了高清澄。
“冰州被叛軍圍困。”
高清澄眼神微微有些寒光:“連遮掩都不遮掩了么。”
聶惑馬上說道:“小姐,咱們要不要趕去遼北?!”
高清澄搖頭:“咱們趕去的時候冰州的叛軍已經退了。”
長安距離冰州實在是太遠了些,他們就算晝夜兼程馬不停蹄的趕過去也晚了。
她們又不是廷尉府培育訓練出來的信鴿,一天就能飛上將近兩千里遠。
“怎么辦?要不要去求見陛下?”
聶惑語氣之中的焦急,已經壓都壓不住了。
“我去未央宮。”
高清澄把密信遞給聶惑:“你去求見唐大將軍。”
聶惑明顯愣了一下:“求見唐大將軍?”
高清澄道:“只管拿了密信去,唐大將軍一看就會明白遼北是什么局面。”
聶惑立刻答應了一聲,哪里敢耽擱,快步朝著外邊跑了出去。
與此同時,未央宮。
御書房內,皇帝李叱看了一眼桌子上堆著的那些奏折。
遼北的消息才剛到,這些奏折比消息早一步就到了。
坐在他對面的戶部尚書陸重樓,國公歸元術,還有已經隱退的張湯都安安靜靜的坐著。
這些奏折皇帝給他們都看過了,他們看完之后心情都是一樣的沉重。
“這是想讓朕低頭認個錯。”
皇帝道:“開始還遮遮掩掩的,現在是連遮掩都不遮掩了。”
張湯微微俯身:“看來朝廷里與遼北道那邊的往來,比廷尉府的飛哥傳訊還要快些。”
皇帝道:“未必就比廷尉府的信鴿快,只是人家在動手之前就先傳書長安了。”
他起身道:“那邊動手,這邊上書,倒是配合的天衣無縫。”
陸重樓道:“這天衣無縫不過是上書的這些人怕被牽連,提前了。”
他看向皇帝:“如果遼北道有叛軍圍困冰州的消息滿朝文武都知道了之后他們再上書,那就顯得他們和叛軍之間必有往來。”
“在叛軍圍城的消息來之前他們先上書,若陛下問起來,他們一句一個巧合,陛下也不能把他們怎么樣。”
就在今日早朝上,有六七名官員上書的內容基本相同。
就是請陛下開恩。
說陛下已經要頒布新法,免去株連之罪,這是天大的寬仁。
既然陛下有此寬仁之心,那也請陛下善待往日的有功之臣。
他們說,那些當初立過大功的人,因為舊時候的一些不怎么公平的規矩,很早之前就不得不退隱。
他們其實還有為大寧效力之心,也有為大寧效力之力。
而且現在朝廷和地方都缺人,這些忠貞之士完全可以提拔起來再用。
比臨時選拔人才,還要牢靠的多。
“徐相真是好手段。”
皇帝微笑道:“朕這么多年一直想看看徐相的本事到底有多大,想看看他的城府到底有多深,時至今日才看出來,徐相的手段確實非凡。”
陸重樓道:“他們是在撕破臉之前試探陛下心意。”
皇帝點了點頭。
遼北道的事換了誰去都一樣,也到了一個該暴露問題的時候了。
這個時候遼北道的事不出現,他們就沒這個契機。
不過如果葉無坷不去遼北的話,他們可能會比現在稍微晚一些表現出來。
現在葉無坷在遼北道的舉動,逼得他們不得不提前攤牌。
但這攤牌也是試探。
“他們如果不是有一些把握,也不敢在陛下面前放肆。”
陸重樓道:“葉明堂在遼北一定把他們逼急了,甚至可能已經把他們逼到了不得不現身的地步。”
他看向皇帝:“陛下料準了徐績的那些手段多數會在他兗州老家一帶,果然還是預判的精準。”
皇帝道:“哪有什么預判,這二十幾年來,朕忙于民生,忙于強軍,忙于與外敵周旋,忙于讓大寧百姓吃飽穿暖有余錢。”
“朝中的人有些內斗,朕看到了也就看到了,只要不過分,朕就不會去管,只要還都在辦事就可以容得他們斗。”
“當初在冀州的時候我住的地方,一條街上誰家遇到了難事,誰家需要幫襯,朕很快就能知道。”
“后來帶著燕山營,兄弟們誰心里不痛快,有什么想說的朕也能看的出來,也能隨時找他們聊聊。”
“再后來......朕是皇帝了。”
他語氣有些沉重。
“朕一睜開眼睛就有看不完的奏折,人在在宮里,眼睛卻在天下各道,然而朕看不清忙不完......朕能管的已經不是冀州那條街,不是那座書院,不是一座山,不是一座城。”
“朕知道徐績營私,也知道地方官員會有些貪墨,還知道遼北的商人們確實越線了。”
“朕更知道當初有些老兄弟們心中有怨氣,朕說過很多次可以來長安與朕多聊聊。”
“他們也有人來過,可是來了之后才發現朕還得抽空見他們,見他們的時候還得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皇帝扶著桌腳,手背上的青筋比剛才要清晰的多。
“朕是有錯的。”
聽到這句話,陸重樓,歸元術,張湯他們連忙起身。
皇帝擺了擺手。
“現在他們用這樣的舉動來告訴朕,不給糖,我就鬧,若是在大寧立國之前,朕有多少糖都給他們,可現在不行。”
“朕讓葉無坷去遼北,不是讓夏侯去,不是讓澹臺去,不是讓老唐去,是因為朕知道葉無坷會收著勁兒來。”
“但......叛軍圍城,聯名上書......”
皇帝說到這戛然而止。
陸重樓他們的心猛的往下一沉,因為他們知道陛下真的生氣了。
“你們先回吧,朕也一個人待會兒。”
“是!”
幾位老臣同時俯身。
出了門之后,陸重樓先行離開。
歸元術則上了張湯的馬車。
沿著長安城的大街,馬車微微搖晃著往前走。
歸元術一直沒言語,張湯也就沉默著。
良久之后,歸元術才輕輕說了一句。
“徐績唯一沒看明白的,就是陛下的縱容。”
張湯看了歸元術一眼。
沒接話。
雖然有一句話已經到嘴邊了。
陛下要把江山交給太子......就一定會交給太子一個干干凈凈踏踏實實的江山。
徐績是陛下縱容出來的?
算是。
那陛下是養虎為患?
不是。
歸元術也一樣,有些話到了嘴邊又忍住了。
陛下已經看了二十幾年,給了他們二十幾年時間,可他們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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