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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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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連品級都沒有的鄉丞,卻讓正二品的葉無坷快步向前迎接。
李放山在見到葉無坷的那一刻根本就認不出面前這位就是道府大人,他甚至在今日之前都不知道會有一位道府大人來遼北道。
他只是個鄉丞,他的世界只有那么大。
州府衙門知道什么,縣衙的人未必知道,縣衙的人知道什么,他一個小小的鄉丞也不會知道。
除非他就不在鄉里,而是整日泡在縣衙。
當葉無坷的人告訴李放山,這位看起來俊朗的年輕人就是道府大人的時候,李放山顯然嚇了一跳,然后連忙跪了下去。
跪不下去。
葉無坷一把扶住了他。
這位四十歲左右,但看起來卻好像已經有六十歲的鄉丞斷了一條腿。
只是粗粗的用木棍夾住然后用繩子綁緊。
他頭發上全都是冰渣,眉毛上胡子上也是。
“對不起,對不起明堂大人。”
李放山說話的時候嗓音都有些發顫。
“我并不知道今日明堂會來,所以......”
葉無坷道:“無妨,來。”
他扶著李放山看向縣令王博真:“你來給王縣堂解釋一下,為何這逐虎村坍塌了房子你身為鄉丞卻不來看看。”
“我錯了。”
李放山嗓音越發顫抖:“我......我是沒來。”
王博真:“你好大的膽子!身為鄉丞,逐虎村這里坍塌了數間民房,幾十口人受凍挨餓你居然不來?!”
李放山:“我錯了,我錯了......”
王博真:“我看你這鄉丞是別做了!”
他看了看李放山那條斷腿:“你少在明堂面前裝委屈,以為假裝斷了一條腿就能博取明堂同情?”
他說到這連忙看向葉無坷:“明堂請明鑒,這個李放山歷來狡猾,松河縣誰不知道他,閑來無事就跑到縣衙去訛錢。”
“今日說這家失了火,明日就說那家有人病重,一趟一趟往縣衙跑,只想著訛來一些錢裝進自己腰包!”
葉無坷冷聲問了一句:“那你可核實過?”
王博真此時只想拉個替死鬼,于是連忙說道:“都是假的,全都是他編造出來的謊言,明堂你可不要被他現在這個樣子騙了。”
“這個家伙是出了名的滾刀肉,你不給他錢他就在縣衙鬧,已經不知道多少次了!”
“現在必然是見明堂到了,所以故意裝作斷腿,誰知道他此前躲到什么地方去了,說不定是窩在那個女人被窩里暖和呢!”
葉無坷道:“李放山,你來告訴他你為什么不來。”
李放山眼含熱淚,連這奇寒天氣都凍不住的熱淚。
“回明堂,回縣堂,不是我不想來,實在是......”
王博真:“我倒是要看看你如何狡辯!”
李放山顫抖著說道:“我讓人來看過,逐虎村倒了十幾間老屋,我都記在本子上了,但逐虎村沒有人傷亡。”
王博真:“沒有人傷亡你就不來?!你真是好大的膽子!”
李放山:“縣堂大人,不是我不想來,而是......”
王博真:“你給我閉嘴!明堂面前不準你胡說八道,你再敢推脫,我現在就讓人把你下獄!”
李放山:“是是是,我不敢推脫,我確實沒來......”
葉無坷微微皺眉:“你怕他?”
李放山:“縣堂......鄉親們都指望著縣堂大人呢。”
葉無坷:“不怕我?”
李放山:“這......”
葉無坷道:“說!”
李放山:“沒來逐虎村,確實是因為這里沒人傷亡,但小李胡村,高家莊,無畏莊,七里屯,這幾個村子里坍塌的房屋更多。”
“尤其是小李胡村,倒了房子壓死了人,死了七八口,現在還有人沒能挖出來,總得挖出來啊。”
“我耳朵里總聽到那下邊有人喊救命,總聽到,還是個娃娃的聲音,我帶著人不停的娃,挖出來了幾個大人的尸首,就是沒有看到娃娃。”
王博真此時臉色已經有些變了。
他立刻怒吼道:“你還敢胡言亂語!給我閉嘴!”
葉無坷眉角一抬。
千辦秦焆陽大步上前,一個耳光將王博真扇的橫飛出去。
葉無坷道:“你繼續說。”
李放山道:“不敢停,一會兒都不敢停,還不敢胡亂挖,挖了兩天兩夜,挖出來個還吃奶的娃娃。”
“他娘都已經凍僵了,那娃還在他娘懷里呢,咬著凍僵的奶頭......一會兒哭一會兒哭的。”
“叫救命的應該是他娘,那娃兒還小怎么可能喊的了救命,可我耳朵里就是有那聲音。”
李放山說到這眼睛有些紅:“明堂,小李胡村死了人,還埋著人,七里屯也死了人,也埋著人,我確實應該來逐虎村看一眼,可是......”
葉無坷忽然張開雙臂抱了抱李放山。
“你盡力了。”
他回頭看向臉上已經腫起來的王博真。
他問:“幾個村子遭了災,鄉丞李放山有沒有派人上報。”
王博真下意識回答:“沒有!他絕對沒有!”
看到了葉無坷的眼神,王博真嚇得一哆嗦:“有......好像是有。”
葉無坷:“那你可派人來這幾個村子看過?”
王博真:“我......縣衙也沒人手,明堂,不是下官不想救濟村民,實在是騰不出人手來。”
葉無坷道:“你當然沒人手可用,你的人都去城南掃街了,在天寒地凍的時候挖樹栽樹了。”
王博真:“下官,下官這樣做也是為了明堂。”
葉無坷:“為了我?”
王博真:“為了......為了明堂能對咱們冰州有個好印象,能......”
葉無坷:“那我就給冰州和松河縣百姓留個好印象。”
他一伸手。
刷地一聲,秦焆陽將橫刀抽了出來。
葉無坷一刀在手,跨步過去刀鋒橫掃。
王博真那顆項上人頭就飛了起來!
這一幕,把在場的人全都嚇了一跳,有人沒能憋住,嚇得嗷的叫出聲。
葉無坷寒著臉看向松河縣的其他官員。
“你們都很懂得怎么討比你們更大的官喜歡,偏偏忘了在大寧做官要討的是百姓喜歡。”
他將橫刀遞給秦焆陽:“今日松河縣內的官員若覺得自己死的冤枉,你們做了鬼只管來找我就是了,人我殺,鬼我也殺。”
他一擺手:“松河縣縣令,縣丞,主簿,典獄,捕頭......斬!”
秦焆陽邁步上去,一刀一個,只轉瞬而已,又有四顆人頭落地。
“除上述幾人外,松河縣所有在職人員全都充軍,發配到西疆厭吾山開山鑄渠。”
葉無坷掃了掃那群人:“死死記住我的名字,有生之年別忘了找誰報仇。”
他緩步走到府治兢為生面前:“現在你覺得自己該如何處置?”
兢為生抬起頭看向葉無坷:“按照大寧律例,下官該革職,查辦,然后按罪定刑,流涉,充軍。”
葉無坷道:“自己知道就好。”
兢為生道:“下官認罪。”
葉無坷:“一州府治,只敢說自己認罪認罰,連一句辯解都沒有,你是真有罪,還是真有什么無奈之舉?”
兢為生搖頭:“下官......沒有什么無奈之舉,下官就該按罪論處。”
葉無坷道:“我給你機會了,只給這一次。”
兢為生猛然抬頭看向葉無坷。
看得出來,他欲言又止。
葉無坷在這一刻也感覺到了,在場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兢為生身上。
“你們有人稱呼我為明堂,有人喊我部堂,有人還記得我此前是鴻臚寺卿。”
葉無坷聲音越發清寒:“唯獨忘了我還是廷尉府的千辦。”
他看向兢為生:“你最不該忘了。”
兢為生像是格外的猶豫,片刻后忽然一個頭磕了下去。
“明堂,我的妻兒......我的妻兒,他們以我妻兒生死要挾,下官......下官對不起冰州百姓,對不起朝廷,對不起陛下,也對不起我的妻兒老小......下官該死,只是下官該死。”
葉無坷重重的吐出一口氣。
“一州府治,竟然被一群混賬東西以妻兒性命要挾,我在廷尉府辦了很多大案,在西蜀道斬了很多官員。”
“可從來沒有遇到過冰州這樣的案情,這地方還真是給了我一個下馬威。”
他抬手往前指了指:“盡數拿了,扒掉官衣關進大牢。”
親兵營立刻上前。
冰州府這邊有些身上帶著兵器的有人已經握住刀柄,居然膽敢起了反抗的心思。
他們是真的沒有見過什么是虎豹。
葉無坷的親兵真敢殺人!
凡是那些手握住刀柄的,不管是抽刀沒有,竟然不容他們有絲毫辯駁,全都當場就剁了腦袋。
所有人都聽說過葉無坷狠,卻沒想到他能狠到這個地步。
葉無坷道:“兢為生,現在當著他們的面你來說。”
兢為生伏低身子,額頭頂著地面。
“下官初到冰州,他們就一起來給我送銀子,一箱一箱的銀子,我不要,他們以為是我嫌少,一車一車的送。”
“遼北道這邊寒苦,來之前下官就聽說百姓的日子過的比中原之地要差些,所以下官更不解,他們哪里來的這些銀子。”
“下官只是個四品官,他們送銀子來就一車一車的送,我還不要,他們就以為我貪的不是銀子。”
“送字畫,送珍玩,送女人,什么都送,我什么都不要,他們便懂了,我和他們不是一路人。”
“于是他們換了一副嘴臉,他們說,你知道冰州兩任府治都是什么下場嗎?一個死了,另一個也死了。”
“前者是被土匪殺了,后者是查出來勾結土匪所以被殺了,他們可以放一個正四品的府治死于土匪,也能死于勾結土匪。”
“他們還說,如果你不怕死也沒關系,你的妻兒你沒帶來,但我們知道他們在何處,躲不掉的。”
兢為生說一句就磕一個頭,說到后來,這位四品府治的額頭上的血,已經流滿了臉。
“我這次怕了,真的怕了。”
兢為生:“我從未給家人帶來一點關懷,做官多年也沒給他們一點福祉,我總不能......連他們的命都不顧了。”
“我服從了,所以他們笑了,表面上依然尊敬我,人前喊我府堂大人,人后指著我的鼻子訓斥辱罵。”
“他們讓我批什么我就批什么,讓我隱瞞什么我就隱瞞什么,所以下官論罪不是該流涉充軍,是該死。”
他此時抬頭看向葉無坷:“請明堂成全。”
葉無坷道:“我說過了,你的事等一等,你死不死,也等一等,我不妨再多說一句......誰死不死,先死還是后死,自己都說了不算。”
他回身面對那些人:“我出長安之前,太子殿下說許我三樣東西。”
“一。”
葉無坷伸出一根手指:“臨機專斷之權,遇事無需上報朝廷等候陛下旨意,可先做決斷,再奏報天聽。”
“二。”
“總督遼北道一切軍政要務,意思你們都明白,我說的粗糙些......遼北道誰大也沒我大。”
“三!”
葉無坷道:“正三品以下官員,我隨便殺。”
他掃了掃面前跪著的這些官員。
“三品的我殺了就殺了,殺了之后還需向陛下稟明解釋,以你們的官職,都沒有資格讓我殺了之后解釋一下為什么殺。”
“罪不株連的新法距離頒布全國還有大概一個月的時間,你們猜......我會不會等到一個月后再殺人?”
(愛腐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