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明對岸寧軍有多少人嗎?”
闊可敵蠻看向才剛剛歸來的斥候百長,能擔當這個軍職的人必然是精銳之中的精銳。
百長回答道:“大將軍,我們繞過這一段被切開的冰面,后邊是一片平原,不見有寧軍主力。”
“不見?”
闊可敵蠻心中有些疑惑。
寧人費了這么大的力氣將長達十里的一段河面切開冰層,導致七八千黑武精銳邊軍被活活淹死,然后在對岸沒有布置一兵一卒?
這絕對有問題。
要切開這么大的一片冰面,至少動用了上萬兵力。
也就是說,若寧人愿意的話,可以在北側河岸布置上萬精銳力量防御黑武大軍渡河。
“你確定沒有?”
“大將軍,我親自帶斥候到了對岸,往北側看去一眼都看不到盡頭都是雪原,如果寧軍在北岸的話不可能看不到。”
闊可敵蠻道:“越是如此越說明寧軍必有詭計,你帶人繼續往北探查,過了河道之后一路往北走,今日最少向北探查三十里。”
“是!”
那黑武百長立刻答應了一聲,帶著他的精銳斥候再次過河向北。
一直過了足足三個時辰,這百長帶著人急匆匆趕了回來。
“大將軍所料不錯!”
百長氣喘吁吁的說道:“一開始確實沒有發現寧軍蹤跡,過河數里后才發現有些不對勁,遠看茫茫雪原并無異常,以千里眼巡視也只見遠處稍顯有些起伏,后來才醒悟過來,那遠處雪原上爬伏的都是寧軍伏兵!”
聽到這話,闊可敵蠻眼神一亮。
“果然,寧人用兵最是詭計多端。”
闊可敵蠻一邊走動一邊說道:“我聽聞在寧國北疆領兵的原是大將軍夏侯琢,此人用兵最是奇詭難測。”
他指了指北岸。
“若是在岸邊設伏,我們一眼就能看到,而且河面結冰的速度應該超過了他的預期,所以他不敢在岸邊直接擺下陣型設置防御。”
“他是想趁著我大軍渡河過半的時候才突然沖擊,讓我大軍在河道淤積......況且,這一帶一馬平川根本沒有什么險要的地方可以據守。”
“從河道往北一眼能看出去幾十里,過于開闊,寧人沒有在野戰大勝我黑武的先例,所以即便是夏侯琢也不敢冒險。”
“他不想在這打持久之戰,只想打一次突襲,能在我軍半渡時候給我軍大量殺傷,便是夏侯琢伏兵的本意。”
闊可敵蠻快步走上河道北側的堤壩,蹲下來用千里眼仔細看了看。
前陣子才下過雪,大地白茫茫一片。
順著百長的指點,闊可敵蠻果然在遠處看到了一大片密密麻麻的稍顯起伏的地方。
從規模上來看,寧軍確實至少埋伏了上萬精銳。
“他們已經在冰天雪地里趴了不知幾日,只能我軍渡河時候突襲。”
闊可敵蠻從堤壩下來,眼神稍稍飄忽了一下。
“那就讓他們凍著吧。”
他看向手下將軍:“博羅羅浮,我交給你一件最重要的任務!”
將軍博羅羅浮馬上俯身:“大將軍請吩咐。”
闊可敵蠻指著北方說道:“寧軍有大概萬余精銳趴伏于雪原之中等待我軍渡河,這里氣候嚴寒,他們若是在我軍抵達之前埋伏在這,那也至少已經埋伏了一夜半天。”
“我們是從北院南下,此前并未與寧軍有過正面交鋒,但素聞寧軍戰斗意志強大,今日一見確實令人刮目相看。”
“但據我推測,在這種嚴寒之地埋伏時間必不能長久,我軍若久不渡河,他們便會在今夜向我軍南岸大營發起突襲。”
博羅羅浮順著堤壩上去,悄悄露出頭以千里眼仔細觀察了一會兒,確實見遠處有密密麻麻的起伏,想來是寧軍以白色披風遮住身軀,遠看與雪原無異。
“大將軍推測的不錯。”
博羅羅浮道:“這地方太冷了,寧軍已經埋伏了至少一夜半天,剛才我們有不少士兵落水他們也沒發起襲擊,顯然是想等我軍不得不泅渡的時候再做攻擊。”
“大將軍的意思是不是讓我在這故布疑兵,該建造大營就建造大營,該伐木建造木筏就建造木筏,然后大將軍帶中軍后軍從別處繞過去?”
闊可敵蠻點了點頭:“你在今夜設伏,若寧軍打過來就讓他們來了回不去,若他們今夜不敢遇襲,我用一夜時間在別處渡河過去,這支寧軍插翅難逃。”
“遵命!”
博羅羅浮馬上領命。
闊可敵蠻給博羅羅浮留下五萬兵力,寧軍伏兵預測只有萬余人,以五倍兵力在此設伏,不可能有什么意外。
而闊可敵蠻親率后軍中軍數十萬人馬向后緩緩退卻,然后再繞路到別處渡河。
烏蘇河很長,這一帶又都是平原,寧軍就算都是天兵天將,也不可能將整條河的冰層都切開了等著黑武大軍經過。
只要繞出去一段距離,再選擇適合的地方向北急行軍,只需一日就能將那萬余寧軍的后路包了,這支寧軍便注定了要全軍覆沒。
怪只怪夏侯琢貪心。
若這支伏兵在北岸據守,等他們渡河的時候有數千精銳落水之際再打一個突襲,至少還能殺傷數千黑武士兵。
博羅羅浮此時爬伏在堤壩上往北邊觀察,看的時間久了果然還是能看出些破綻。
當風在地面上卷過的時候,還是能看到白色披風微微抖動。
不得不說這些寧軍士兵的戰斗意志果然強大,以前只是聽聞寧人心志堅定沒想到能在這般寒冷氣候下如此長久的埋伏。
他們一開始應該也會用身軀將白色披風死死壓住,可他們埋伏的時間真的太長了,說不定有許多士兵都已經快要凍僵,哪里還能照顧到披風被風吹起。
“了不起。”
看了足足半個時辰,博羅羅浮不得不贊嘆一聲。
同為軍人,他知道這有多難有多艱苦。
如果是讓他帶兵在這樣冰天雪地的環境下趴在地方埋伏了差不多已有一天一夜,他和他的士兵肯定都堅持不下來。
“寧軍能在中原無敵,果然不是沒有道理。”
博羅羅浮回頭看向手下的將軍們:“各自監督修建營寨,不要因為我們是在誘敵就怠慢敷衍,要建就要像樣,打造木筏也不能因為是演的就只是做做樣子。”
他手下的將軍們應了一聲,親自去監督隊伍建造營寨打造木筏。
就這樣又過了一個時辰,有傳令兵來報,說是闊可敵蠻大將軍已經找到了適合渡河的地方,大軍正在等待天黑。
“點起火把!”
博羅羅浮大聲吩咐道:“所有人必須點起來至少三根火把,安放在不同位置。”
他招手將騎兵將軍叫了過來:“一會兒天黑之后,你帶騎兵后撤五里,若寧軍不來突襲大營你就按兵不動,若寧軍真來,你就率騎兵從他們背后兜住切斷其歸路,務必要將這支寧軍全部殲滅。”
騎兵將軍馬上答應了一聲,回去帶著他的隊伍準備。
北方苦寒,白天短而夜晚長,天色黑下來的很快。
只是又過了一個時辰左右,大地逐漸就被黑暗籠罩。
博羅羅浮親自帶著斥候在北岸上爬伏著觀察,凍的他們一陣陣瑟瑟發抖,他們這才爬伏了半日不到,想想看,那支寧軍已經爬伏超過一天一夜,又是怎么樣的一種場面。
博羅羅浮算計著,那些寧軍若要突襲,必會在后半夜。
冰面已經重新凍上但并不厚,寧軍大概就是因為這樣才會選擇埋伏。
正常情況下,冰面在白天的時候剛剛破裂導致數千黑武士兵淹死,那寧軍怎么可能還在這過來突襲?
所以寧軍身上應該帶著木板之類的東西,從剛剛凍上的薄冰層上滑過來。
這支寧軍就是敢死隊,一支超過了萬人的敢死隊。
他們過來就沒想著再好好回去。
所以他們的主要目標,必然是黑武大軍糧草輜重。
博羅羅浮的兵力,大部分也都埋伏在輜重營那邊。
這輜重營可不是假的,大將軍闊可敵蠻帶著主力需要急行軍所以把輜重都留在烏蘇河南岸了。
一旦被寧軍突進到了輜重營,真的被他們一把火把糧草都燒了,那這支數十萬人的軍隊,可能無法在這邊阻擊寧帝太久。
寧帝要回撤,黑武大軍要在南邊將他死死堵住,若無糧草,又能堵住幾日?
“所有人都不要輕敵。”
博羅羅浮將手下將軍們都召集起來。
“你們也都看到了,寧軍能在這樣苦寒環境下埋伏一天一夜,其意志不輸給我黑武軍人,這支寧軍也必然是精銳之中的精銳,且已有決死之心。”
“對付這樣的敵人,哪怕我們兵力更多,可只要有一點輕視,只要有一點放松,他們就可能以決死意志沖到輜重營內。”
所有將軍都點頭答應了一聲,每個人心中都有些緊張。
因為這樣的寧軍,確實值得他們敬畏。
又過了兩個時辰已近午夜,博羅羅浮算計著寧軍馬上就要有所行動,于是他帶著親兵到河岸再次爬伏下來觀察。
好在是今夜月色格外明亮,雪原又能反射月色所以視線還不錯。
以千里眼觀察,見埋伏著寧軍那邊還是一動不動。
博羅羅浮心生疑惑,想這寧軍到底還要埋伏到什么時候?莫非要等到后半夜去?
后半夜確實是人沒有防備的時候,可夏侯琢難道真的不怕還沒發起進攻士兵都凍死了?
寧軍不動,博羅羅浮也不敢輕易離開這。
又等了足足一個時辰,算計著時間已經過了丑時。
這時候如果寧軍再不動的話,那就真的沒有道理了。
寧軍不動,博羅羅浮就不踏實,而且這夜深時刻,他想了幾次也沒敢帶兵過去沖擊一下看看寧軍虛實。
就這樣一直硬生生的耗到了天亮,博羅羅浮的眉毛胡子上都已經凍滿了冰渣。
“不可能!”
博羅羅浮起身后不停的跺腳讓身體血液恢復運行,他感覺自己的腳都要凍掉了。
“寧軍就算意志再強,也不可能在這樣的天氣下一動不動的埋伏一天兩夜!”
他一邊跺腳一邊說道:“我才堅持了一夜幾乎都要凍死了,寧人這一天兩夜不可能熬的過去。”
他沒睡,也沒烤火,他手下的將軍們也跟他一樣。
一群人凍的大鼻涕都流出來了,看著個個都狼狽不堪。
“興許有詐。”
博羅羅浮道:“這樣,努力阿列夫,你帶你的隊伍試探過河,看寧軍有無活動。”
努力阿列夫應了一聲,召集他的隊伍準備過河。
這一夜可把黑武人給凍的夠嗆,親身體驗后才知道寧人埋伏如此之久有多艱難。
等過了河道之后,寧軍還是沒有一點舉動,此時黑武軍隊之中已有人判斷,那些埋伏在不遠處的寧軍是不是都凍死了。
“不要再往前了。”
努力阿列夫道:“既然寧人想玩那就陪他們玩玩,讓弓箭手向前,往遠處發箭試探,看他們還裝不裝!”
上千名黑武弓箭手隨即向前,然后每個人朝著前方連發三箭。
羽箭落下去的時候,黑武人就察覺到不對勁了。
如果這里沒人埋伏的話,地面被凍的堅硬,羽箭落下的時候不可能立得住。
可是幾千支箭射出去后,落在遠處那密密麻麻爬伏在地上的寧軍伏兵所在,不少箭都是立著的。
然而即便如此,那些寧軍士兵依然沒有任何舉動。
他們不躲不閃!
“要么凍死了,要么就是凍僵了!”
努力阿列夫眼睛都有些紅了:“絕對不可能有活著的人面對這樣的危險也不躲不閃!”
他一指前邊:“繼續發箭!”
上千名弓箭手再次發箭,又是一人三箭。
密密麻麻的羽箭落下后,甚至能聽到刺破什么的嚓擦聲,可是那群寧軍,依然一動不動!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努力阿列夫的眼睛里血色越來越重:“沒有人可以做到這一點!繼續射!他們不是不動嗎,那就把他們都射死!”
他后隊的弓箭手也支援上來,超過三千名弓箭手朝著前邊不停的發箭。
很快,地上就一層白羽。
“將軍。”
努力阿列夫的一個手下說話都顫抖了:“難不成,那些寧人真的都凍死了?”
一想到真有這個可能,努力阿列夫的也微微發顫起來。
一支超過萬人的精銳邊軍,甚至可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精銳之中的精銳。
還沒有開戰,就在這里被活活凍死了。
他們即便是知道自己快要凍死了也沒有人起來活動,這是一種什么樣的意志?
這樣的敵人,這樣的軍隊,哪怕真的已經都凍死在這雪原之上,也一樣值得尊敬!
“向前探路進發!”
博羅羅浮在后邊給努力阿列夫下了命令。
努力阿列夫親自帶著隊伍向前進發,他們越是靠近心中越是難以平靜。
直到他們距離寧軍埋伏的地方已經不過幾丈遠,已經能看到一個一個凍僵在地上的尸體,他們的震撼非但沒有平息下來,反而更為驚懼。
那么多人,直挺挺的趴在地上還保持著埋伏的姿勢。
不少人的身上都插著羽箭,可卻不見血跡,顯然,在中箭之前他們確實都已經凍死了,連血液都被凍住了所以才沒有血流出來。
“這是一支讓人尊敬的軍隊,這是一個讓人尊敬的對手。”
努力阿列夫停下來,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去報告將軍,這里的寧軍都已經凍死了。”
“將軍,不對!”
就在這時候有人在前邊喊了一聲。
努力阿列夫連忙上前,快步過去,蹲下來檢查了一具尸體,然后臉色大變。
根本不是活人!
全都是草人!
寧軍用稻草扎出來上萬個假人,還給這些假人穿上了戰服披上了白色披風。
這些草人做的其實也沒那么逼真,只是套上衣服和披風后還個個都給戴上了頭盔,所以遠遠看起來真的是一點都看不出問題。
哪怕是在黑武人放箭的時候,也沒看出哪里不對勁。
得到消息的博羅羅浮快步上前,到近處仔細檢查了一下后怒意一下子就起來了。
甚至能錯覺他頭頂上的空氣都一陣陣扭曲,也不知道身上冒的熱氣導致還是火冒三丈的具象化。
一片草人,竟然硬控了他的隊伍足足一天一夜!
不,是還逼迫著數十萬大軍改路!
一想到改路,博羅羅浮臉色驟然一變!
“快!”
博羅羅浮馬上吩咐手下人:“快去稟告大將軍!”
一瞬間,博羅羅浮的心中就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不!”
博羅羅浮轉身往回走:“所有騎兵跟我去找大將軍,其他人護住糧草!”
他部下的所有騎兵馬上上馬,跟著他去救援闊可敵蠻的大軍。
寧軍這個機謀,顯然就是誘惑黑武大軍分兵繞路,他們的目標就是在別的地方伏擊黑武大軍主力!
此前大將軍闊可敵蠻就說過,那個叫夏侯琢的寧人將軍用兵奇詭難以預測。
現在看來,果然如此!
數十萬大軍臨時變道,要走的路沒有斥候提前探過,天知道繞過去之后是不是有什么能被伏擊的地方。
博羅羅浮越想越急原本是又累又乏又冷又餓,一夜沒睡此時卻嚇得精神起來。
帶著他部下的騎兵一刻都不敢耽擱,朝著闊可敵蠻大軍方向馬不停蹄的追趕。
從早晨到過了正午,迎面看到黑武大軍鋪天蓋地而來。
這一刻,博羅羅浮明顯松了口氣。
見到闊可敵蠻后,他急不可耐的上前:“大將軍,是否遇到了敵襲?”
而闊可敵蠻看到博羅羅浮竟然來了,也急切的問了一句:“可是寧人已經逃走?”
兩人同時問了問題,又同時一愣。
博羅羅浮連忙將發生的事說了一遍,聽聞埋伏在北岸的竟然只是草人闊可敵蠻也氣的大罵!
然而馬上闊可敵蠻就想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夏侯琢用草人在北岸假裝設伏目的又是什么?”
他看向博羅羅浮:“只是阻擋我大軍北上一天時間罷了,這沒有道理!”
博羅羅浮道:“大將軍路上沒有遇到伏擊?”
闊可敵蠻搖頭:“只是遇到了一些小規模寧軍的騷擾,并沒有大批寧軍埋伏,驅趕走了之后也就沒有寧軍再來,一夜急行軍基本沒有阻礙,所以才能順利繞到這來截斷寧軍退路。”
說到這,闊可敵蠻忽然臉色大變:“不好!你怎么親自來了,輜重!”
一聽到這話,博羅羅浮的臉色也變了。
好消息是,他們不是每次都會預料錯。
壞消息是這次他們猜的太準了。
等闊可敵蠻和博羅羅浮帶著大軍急匆匆回到烏蘇河的時候,南岸尚未建成的大營那邊已經火光沖天。
立著遠遠的就看到火如山影搖曳,黑氣直沖天際。
闊可敵蠻氣的臉色煞白,回頭就給了博羅羅浮幾馬鞭:“蠢貨!”
他們沖到營地的時候,火勢根本就控制不住了,數十萬大軍的糧草輜重,其中絕大部分是從渤海國劫掠來的物資,被付之一炬。
留守這里的黑武軍隊其實也還有數萬人,按理說不可能連半日都堅持不住。
可這支隊伍熬了一天一夜沒睡,時時刻刻防備著寧軍突襲。
等到博羅羅浮帶著騎兵走了之后,確定寧人要襲擊的是闊可敵蠻的大軍,留守在這的黑武人反而都松了口氣,很多人都睡著了。
等到大寧的北疆鐵騎奔涌而來的時候,黑武人倉促之間應戰完全抵擋不住。
他們其實輸的也不冤枉,已經一天一夜沒有休息,精神還極度緊繃,一下子松懈下來自然是身心俱疲。
而且,他們要面對的,是大將軍夏侯琢在北疆多年專門為針對黑武騎兵而打造出來的北疆鐵騎。
為打造這樣一支騎兵,大將軍夏侯琢在北疆十年嘔心瀝血。
也正因為連黑武人都知道夏侯琢不好惹,所以在夏侯琢離開北疆后他們才會歡欣鼓舞。
這一刻,還沒有一個黑武人預料到事情絕非這么簡單。
沒有一個黑武人想到,之前那幾位大將軍先后辭去官職回到長安養老,是不是一種假象,是不是大寧皇帝陛下和他的大將軍兄弟們聯手做的戲。
如果是的話,黑武人沒有想到的是不是大寧之內的叛徒們也沒有想到。
數萬黑武北院邊軍沒能擋住大寧北疆鐵騎的攻勢,能保證幾十萬黑武大軍在漠北堅守的糧草損失殆盡。
“我有罪!”
博羅羅浮從馬背上跳下來,跪倒在闊可敵蠻面前。
“請大將軍殺了我吧!”
闊可敵蠻真想一刀將博羅羅浮這個廢物砍了,可是,博羅羅浮急切帶兵去救他,又是忠心之舉。
良久之后,闊可敵蠻嘆了口氣后說道:“不都怪你,我也沒有料到寧人打仗竟然如此詭計多端,汗皇曾多次提醒我小心夏侯琢并未離開北疆,此人是個很了不起的軍事指揮家,我們的密諜送回消息說夏侯琢還在長安,可我們還是當他在北疆來應對,即便如此,還是中了他的算計。”
博羅羅浮道:“關于夏侯琢的消息,我也看都仔細看過,此人用兵確實奇詭,可今日這用兵的策略倒不像是出自他的手筆。”
闊可敵蠻其實也有些懷疑。
夏侯琢在大寧北疆十幾年,對于這個人,黑武密諜千方百計的打探,關于夏侯琢的一切可以說摸的清清楚楚。
今日這用兵的法子讓人防不勝防,確實不太像夏侯琢的手筆。
“雖然我們損失了大軍的糧草輜重,但也不都是壞事。”
闊可敵蠻道:“由此倒是可以證明寧軍在這的兵力不足,如果寧軍兵力充足的話昨夜在我急行軍的時候伏擊,也必會造成我軍傷亡,但他們只是突襲了我們的營地燒毀了我們的糧草。”
博羅羅浮點頭:“剛才我問過留守在這的人了,寧軍來襲擊營地的兵力大概有一萬人,都是騎兵,裝備精良,訓練有素,戰力極其強悍。”
闊可敵蠻嗯了一聲。
一萬騎兵,所以寧人不敢與他的主力交鋒。
“夏侯琢在北疆訓練騎兵的消息我們早就知道,一萬騎兵的數量也與情報吻合。”
闊可敵蠻:“接下來他們依然不敢輕易決戰,大概會一路騷擾,我軍沒了糧草,不得不分兵出去尋找,寧人就會不斷的伏擊我們去尋糧草的隊伍。”
博羅羅浮聽到這眼神一亮:“可我們沒必要繼續往北深入!”
闊可敵蠻道:“努力阿列夫呢?”
騎兵將軍努力阿列夫立刻上前:“大將軍,我在。”
闊可敵蠻道:“我給你兩萬騎兵,你現在就折返回渤海,寧人必定以為我們會攻打漠北二十六國來補充糧草,所以那支寧軍騎兵一定在北邊等著我們分兵,你現在帶兵回渤海去,從渤海搶奪糧草物資回來!”
努力阿列夫立刻就答應了一聲:“大將軍厲害!寧人想不到我們回再回渤海。”
闊可敵蠻卻皺眉道:“就算寧人想不到我們也要當做他想得到,你這一路回去務必小心,把隊伍分成前后三隊互相策應,不入關,就不要放松警惕,若遇寧人伏擊不可戀戰,直接撤回......你這次領兵出去,也是為了試探寧軍那支騎兵所在,若寧軍在南埋伏你,我就可率軍劫掠漠北二十六國,若他在北,你就能在渤海補充糧草輜重。”
努力阿列夫對大將軍佩服的五體投地,調集了兩萬騎兵后原路返回渤海。
與此同時,在距離黑武大軍大概四十里外。
大將軍夏侯琢快步走到唐匹敵面前,一邊走一邊哈哈大笑:“大將軍威武!大將軍一如既往的威武!黑武人一舉一動,都在大將軍算計之中,一點差錯都沒有!”
唐匹敵笑道:“可是將黑武人的糧草盡數燒了?”
夏侯琢點頭:“都燒了,一把火燒了個干干凈凈,但確實還是有些心疼,要是都能搶回來就更好了。”
唐匹敵道:“若是搶回來,黑武人就會覺得我們兵力雄厚提防就會更重,我們一把火燒了,是讓黑武人覺得我們帶不走那么多糧草。”
夏侯琢道:“我知道大將軍心思,就是單純的拿不走就心疼。”
唐匹敵笑著瞥了他一眼。
這夏侯琢已經四十多歲了,還是如少年時候一樣的脾氣。
夏侯琢道:“大將軍,接下來怎么打?”
唐匹敵道:“黑武人沒了糧草就會心慌,他們不會急于向北進軍,也會擔心你的鐵騎繼續打他們的埋伏,所以多半是不敢找漠北諸國的麻煩。”
夏侯琢:“那他們要去的,只有渤海了。”
他有些惱火:“這些渤海人都是養不熟的白眼狼,那個權結,若無大寧給他撐腰他能回去做國主?做了國主就出賣恩人,我現在恨不得把渤海屠國!”
唐匹敵道:“黑武人會替你出氣的,他們必會調遣騎兵返回渤海,一是為補充糧草,二是為試探你騎兵所在,回到渤海之后,黑武人殺的比你一點也不差。”
夏侯琢笑道:“明知如此還是覺得自己動手爽快些,渤海人也是咎由自取,黑武人來的時候殺了他們一遍,還沒緩過勁兒來,黑武人回馬槍再殺他們一次,想想看,也算能替我出些惡氣。”
他問:“那我們就等著黑武人向北的時候再打伏擊?”
若他親自領兵,那他自然也會安排的妥妥當當,事無巨細,也會想的格外分明。
可是他現在跟著唐匹敵作戰,他根本就不想耗費那個心神,只需要聽話就夠了。
大寧的將軍們誰不知道跟著大將軍唐匹敵打仗只要自己聽話就一定能打贏?所以大寧的將軍們誰不愿意跟著唐匹敵打仗?
這兩次交手,之前有七八千黑武人淹死在烏蘇河內,然后夏侯琢親率鐵騎一陣沖鋒,除了燒毀黑武人糧草之外還陣斬了七八千人。
寧軍幾乎一兵未損的情況下,已殺傷黑武邊軍近兩萬。
大寧立國二十幾年沒有過這樣連續野外戰勝黑武人的漂亮戰績,往前再推幾百年中原帝國也沒有過這樣漂亮的戰績。
“你還率軍回去。”
唐匹敵道:“黑武人順利從渤海帶回來一批物資你不要碰。”
夏侯琢一點就通:“黑武人回渤海去劫掠物資,一開始兵力必然不多,且多數都是騎兵,最多兩萬人了不得了,兩萬人,打不過我的鐵騎但能走,低于兩萬,他們走都走不了。”
“但若是只派兩萬騎兵回去,要打仗劫掠,要運輸糧草,他們第一批運回來的必然有限,無法馬上就解決黑武數十萬大軍的軍需。”
他看向唐匹敵:“我們放過第一批,等黑武人以為我們不在南邊,我們就打他的第二批!”
唐匹敵道:“也不是非要打第二批,你只需觀察,黑武人從渤海出來后帶了多少渤海奴隸,若帶的少就不打,帶的多就打!”
帶的渤海奴隸越多,那當然就是運送的物資越多。
夏侯琢一抱拳:“得令!”
唐匹敵道:“咱們出關的時候攜帶的干糧有限,你領北疆鐵騎出去后自己解決糧草。”
夏侯琢:“大將軍的意思不就是讓黑武人幫咱去搶嗎?”
唐匹敵:“你不是要自己出出氣的?”
夏侯琢醍醐灌頂一樣!
他立刻回頭看向手下騎兵將領們:“等劫了黑武人的糧草之后,搶奪黑武人的衣服,然后咱們也去渤海再殺一陣,渤海人賣主求榮,多殺幾次也是他們咎由自取。”
唐匹敵笑道:“但不可在渤海久留,還需隨時等我號令,待黑武大軍向北移動的時候,咱們還要干一次大的。”
夏侯琢一拍胸膛:“干大的這種事不可少了我!”
唐匹敵又看向不遠處的另外一位大寧大將軍。
“澹臺。”
澹臺壓境馬上上千:“在!”
唐匹敵道:“你帶你的西疆騎兵一萬人,打夏侯琢的旗號在漠北游蕩,讓黑武人看到,但不要讓他們覺得你是故意被他們看到的。”
澹臺壓境立刻應了一聲:“明白,策應夏侯大將軍在南邊行動!”
唐匹敵道:“和他一樣,不要戀戰不要久留。”
澹臺壓境一抱拳:“遵命!”
唐匹敵看向其他將軍:“諸軍后撤三十里休整。”
大寧與黑武在正面野戰上的初次交鋒,大將軍唐匹敵一如既往的無敵。
消滅了黑武邊軍近兩萬已是數百年來的最佳戰績,可這遠遠不是唐匹敵的目標。
等手下將領們都領兵走了之后,唐匹敵讓親兵把等他的人都叫過來。
誰又能想到,在不遠處等候他召見的竟然是一群草原將領。
這些人在看到唐匹敵的時候,猶如看到了戰爭之神一樣尊敬。
“我在草原上長大,后來辭去大將軍后又在草原上生活了好幾年。”
唐匹敵看向這些草原諸部的將軍。
“在逍遙城的時候我就和你們說過,草原很大但只有那么大,諸部的實力都在增強,可搶奪來搶奪去,地盤也還是那么大。”
“當年中原丟掉了漠北,是中原的奇恥大辱,而漠北原本也是草原的一部分,只是這百年來奉化嚴重所以草場減少了許多,可這里,曾經就是你們的家鄉。”
“自己人在草原上打來打去沒什么了不起的,今日你贏明日他贏,死傷無數,想想看,誰得到了什么?誰也沒得到,誰都在失去,失去了無數的勇士。”
他指了指北邊:“漠北曾是草原領地,然后分裂成了二十六國,這二十六國之中有半數已經臣服于大寧,這半數算是被中原收回來了,可剩下的半數呢?就算他們現在有些搖擺,可他們依然不真誠,不臣服。”
唐匹敵掃視眾人。
“陛下說,漠北二十六國,除去最早臣服的南邊七國,還有北邊的屈渤,其他諸國盡可被諸位所取,誰打下來多少就是多少,劃入諸國疆域。”
聽到這句話,這群草原漢子眼睛都亮了。
“地盤是你們的,錢糧是你們的,奴隸和女人也是你們的,怎么打還是你們自己說了算,哪怕是你們還用車輪高度來殺人也是你們復仇的事與大寧無關。”
聽到這句話,這群草原漢子的眼睛更亮了。
“你們也看到了,大寧有治沙之決心,漠北這片早晚還是會變回水草豐美的樣子,你們的族人還是會在這水草豐美的地方馳騁。”
唐匹敵一擺手:“去吧,誰有多大的肚子就吃下多少肉,這些肉,大寧一塊都不要!”
“大將軍王威武!”
“大皇帝陛下威武!”
這群草原漢子嗷嗷叫喚著,轉身跑遠。
他們一刻都不想耽擱了,誰也不想落后。
漠北這邊雖然草場沒有他們那邊多也沒有他們那邊大,可這邊的城鎮化更早也更發達。
這里有現成的大城,有早就已經成熟的貿易路線,這里還是大寧貨物的周轉地,誰搶的地盤越多誰將來就越發達!
所以他們像是一群已經聞到了血腥味的惡狼,誰也攔不住他們的殺心。
然而這也就是唐匹敵,換個人來,哪怕是大將軍夏侯琢,哪怕是大將軍澹臺壓境,也不會讓這群桀驁不馴的草原人如此聽話。
在草原,大將軍王唐匹敵就是戰神。
而且是從草原出去的戰神。
唐匹敵自幼在草原長大,然后才回中原,草原各族人都把他當自己人,甚至已經把他當做自己部族的圖騰。
除了他之外,能讓這些草原漢子如此順從的,其他大將軍不行,大寧的文官也不行。
也就只有另外一位被草原人譽為神的人才行......當今陛下李叱!
而這位草原人心目之中的至高神,可與天相提并論的人間至尊,此時已經準備好與黑武汗皇正面會一會了。
在和黑武汗皇正式談判之前,當然還是會有些近乎于娛樂似的比試作為前菜。
而這場比試,亦然是無事村的人代表大寧出戰。
兩國都派出女人參加比試,看誰在冰冷刺骨的水中堅持的更久。
對于這場比試黑武人志在必得,因為在黑武本來就有女人接受洗禮的習俗。
每一個黑武女人,成年的時候都要進入寒水之中洗禮。
她們已經習慣了。
可大寧沒有這種習俗。
然而就在黑武人以為勝券在握的時候,只見此前已經出戰過的那個梳著沖天揪兒叼著棒棒糖揣著兜的嬌小少女又溜達過來了。
這次,兩位帝王同時看向二妹。
闊可敵正我笑著說道:“大寧的女子果然嬌柔可愛,此前也知道了她的厲害,怎么,連洗禮之事她也擅長?”
李叱笑道:“昨日問過她是否擅長在寒水之中堅持許久,她說一點兒都不擅長。”
闊可敵正我:“那她一定有其他厲害的本事能確保取勝。”
李叱微微點頭:“她在水中堅持不久,她說只要對手比她還不能堅持就好了。”
闊可敵正我:“到時不巧,黑武女子習慣了在這種冰冷刺骨的水中沐浴。”
李叱道:“那她可能贏的沒那么輕松了。”
闊可敵正我:“贏的沒那么輕松?”
李叱笑了笑:“贏還是要贏的。”
闊可敵正我剛要問如何贏?
就見二妹已經踏入冰冷的水池,這水池可是在冰層里直接鑿出來的,水中還飄著冰渣,看起來就讓人起一身雞皮疙瘩。
二妹進去了,然后指了指黑武那邊準備參加比試的所有女人。
“別麻煩了,你們一起下來,還許你們報團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