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無坷找到萬劫清的時候,這位屈渤的大將軍正在發呆。
這位大將軍似乎是預感到了什么,略微呆滯的神情之中似乎有些淡淡傷感。
聽到腳步聲,萬劫清回頭看向葉無坷:“葉部堂,屈渤好像出問題了。”
葉無坷嗯了一聲:“剛剛柯柯特林來見我,從他的話語之中我判斷耶律可汗應該也出事了。”
兩個人對視一眼。
“抱歉。”
葉無坷道:“我可能沒有辦法救耶律可汗了。”
萬劫清微微搖頭,這個粗粗壯壯的漢子神情越發落寞。
“不怪你葉部堂,是屈渤出問題了。”
萬劫清低著頭:“從昨日開始,右賢王就將我的隊伍調到了大營外圍,我的兵馬只能負責外圍的巡防,還好的是葉部堂派給主母和少主的護衛兵力右賢王不敢動,現在還守護著主母他們。”
葉無坷:“明日就要與黑武汗皇會面,黑武人提議由屈渤負責場內秩序,我本意是由你來接管,現在看來右賢王博兒今已經走到黑武那邊去了。”
萬劫清:“我此前一點兒都沒有看出來博兒今這個人竟然和耶律機沒什么區別!”
他低著頭的時候,視線似乎是在自己腳尖上卻又那么飄忽。
葉無坷道:“還沒到頹廢的時候,耶律可汗或許已經出了意外,但我們現在必須把他的家人保護好,他在去黑武大營之前一定交代你照顧好她們,他雖未與我提及,但此事我也該負責到底,你我二人現在最不該做的就是頹廢放任。”
萬劫清抬起頭看向葉無坷:“葉部堂你告訴,我現在應該做什么?”
葉無坷道:“博兒今若真的已經投靠黑武,那他今日必會調集重兵派駐在會場附近,你在軍中有威望,你現在回去,等博兒今離開大營之后,你立刻調集你所能調集的所有人馬,重新將耶律可汗的家人保護起來。”
萬劫清點頭:“好!”
葉無坷道:“博兒今的精銳都會放在會場,你接管屈渤大營之后暫時不要輕舉妄動,不要讓他察覺,他的后路已被你斷掉。”
“你帶兵等待我的信號,不見信號就不要出兵,見信號,立刻率軍沖擊會場,柯柯特林雖信誓旦旦的說耶律可汗會出席會談,但我猜測他多半已經遇難,我們卻一定要當做他尚未遇害,有萬一的機會,也要將他從黑武人手里搶出來。”
萬劫清:“我明白了,我現在就回去。”
葉無坷:“此時博兒今一定在搜捕你,你不要著急露面,他更在乎的是會場那邊,不會在屈渤大營里一直等著你,你在營外觀察,待他離開之后你再進去。”
“你控制好營地之后派人告訴我,我馬上就過去迎接耶律可汗的家人,這件事務必由我親自接手,你誰也不能相信。”
萬劫清又應了一聲,轉身離開。
葉無坷站在那看著萬劫清走遠,心中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覺。
他總覺得這件事還沒有完全展現出來真相,很多事依然在云里霧里看不透徹。
整個大局,看起來是兩位帝王在做推手,然而在細節之處,又有許多連兩位帝王都無法預估也無法左右的事情發生。
現在看起來黑武人那邊已經占據優勢,但葉無坷很清楚陛下不可能沒有一點準備。
然而陛下又沒有告訴他什么,似乎一切都與陛下無關一樣,可這樣反而顯得,一切都和葉無坷無關。
不,與他有關的是和黑武人的交涉,是外交大事。
莫非陛下有意讓他只管這些事,其他事不必插手?
又想到失蹤了的二皇子李隆期和徐勝己,葉無坷心中就有些焦躁。
他很少出現這種情緒,哪怕是他少年時候病重臥床他都很少有焦躁。
人的焦躁,九成九是因為對沒有把握的恐懼。
葉無坷第一次在這樣龐大的局面之中有些茫然,他感覺那束真相的光就在他眼前,閃爍著,閃爍著,觸手可及可就是觸及不到。
如果耶律松石真的已經遇害,那徐勝己和二皇子呢?
如今博兒今已經控制了屈渤大營,那兩位又會身在何處?
葉無坷不算那么了解徐勝己,更不是很了解二皇子。
但他確定,這兩個人既有赴死之心,那他們之所謀,一定巨大。
陛下到現在看起來依然云淡風輕,莫非是陛下早已知道徐勝己和二皇子的籌劃?
重重懸念,讓葉無坷有些無從發力的感覺。
各國如今都已經做好準備,在兩位帝王正式就關于兩國勢力劃分談判之前這場正戲上演之前,是諸國的前戲表演。
包括葉無坷和柯柯特林之前議定的各種比試,也是前戲而已。
這些前戲雖然重要,甚至是兩位帝王談判時候的籌碼之一,可似乎對大局的影響又不算那么大。
葉無坷回身,他看到大奎二奎三奎他們都在遠處看著自己。
不知不覺間,葉無坷好像已經成了所有人的精神依靠。
他不能表現的迷茫無措,他必須得打起精神來。
剛剛安慰了萬劫清的少年,在心里使勁兒告訴自己一聲。
迷霧重重,亦要前行。
“姜頭,怎么了?”
“沒事,在想一會兒我們怎么把盤外招用好。”
“這樣好嗎?畢竟是諸國之間的和談大事。”
“連村里打牌都有盤外招,諸國大事怎么就不能用了。”
三奎笑了:“我問問你的意思,是怕你不讓用,畢竟你現在已經不是單純無事村人了。”
葉無坷:“什么話,生是無事村的人,死是無事村的鬼。”
他看向余百歲:“有多少把握?”
百歲笑了笑:“只要他出來!”
葉無坷道:“黑武人能扣了耶律松石,我們為什么不能做?”
余百歲道:“我們是站在道義的那邊,我們做是正義的。”
葉無坷:“計劃都已經說清楚了,分頭去準備吧。”
幾個人同時應了一聲。
小土司褚綻染有些遺憾:“可惜了,那個柯柯特林就是不肯喝茶。”
葉無坷笑道:“本來就沒指望他喝茶,若指望他喝茶我給他準備點真的好茶豈不讓他沒有防備?”
小土司:“那你讓我在茶里準備藥做什么?”
葉無坷:“就是讓他覺得茶不能喝。”
小土司忽然醒悟:“唔!這就是你讓我準備另一個藥的原因!”
說到這她揉了揉太陽穴:“可是我還是不懂,那個藥能有什么用?他能中計?”
柯柯特林也不懂,但他覺得那杯茶一定不要喝。
不僅僅是葉無坷給他泡好的茶不能喝,葉無坷給他的茶葉也不能要。
做了這么多年的外交官員,柯柯特林深知一個不小心就可能送命的道理。
哪怕他是黑武的外相,這么多年來想靠小手段殺了他的人也不少。
況且,他從葉無坷的神態之中就感覺到了殺氣,哪怕葉無坷一直表現的和和氣氣甚至滿臉帶笑。
從他開口說由屈渤人負責內場秩序的那一刻開始,葉無坷的殺氣就出現了。
葉無坷太聰明,就因為這句話他馬上就想到了耶律松石可能已死。
但沒關系,這件事大寧左右不了。
這是屈渤的地界,由屈渤人負責安全是天經地義,要么寧帝可以直接拒絕,不拒絕就必須接受。
“葉無坷出寧軍大營了嗎?”
他手下人立刻回答道:“葉無坷一早就去見了萬劫清,此時萬劫清已經返回屈渤營地,葉無坷帶著他的一群手下像是密謀了什么,那群人看起來就不像是什么善茬。”
柯柯特林冷笑一聲:“他很聰明但終究是太年輕。”
他在大帳里緩緩踱步。
“讓博兒今接管屈渤大營只是計劃的開始,只要博兒今一動萬劫清就會看出不對勁,他現在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葉無坷。”
“而萬劫清唯一的機會就是博兒今率軍去進入內場,博兒今不在屈渤人營地,萬劫清馬上就會召集他的部下將耶律松石的家人搶回去。”
“葉無坷不放心,必會親自帶兵將耶律松石家人接回寧軍大營,這計劃環環相扣,葉無坷年輕閱歷淺能看清楚一兩層就殊為不易,他又怎么知道后邊還有多少層陷阱。”
他看向手下人:“只要博兒今離開屈渤營地萬劫清一動手,葉無坷就會離開寧軍大營,到時候博兒今的伏兵會在半路將他殺死,記住,你們都要身穿屈渤人的衣服,不準露出任何破綻。”
“葉無坷到現在還認為耶律松石的家人至關重要,可那老少幾人又有什么可在乎的?連屈渤我們都可以不要了,幾百萬人都可以當做炮灰,千里之地可成焦土,耶律松石的家人不過是炮灰之中的一捧......葉無坷才重要。”
“只要葉無坷被我們控制在手,寧帝就會左右為難,他不救葉無坷,手下臣子都在看著,他仁義之君的名聲也就壞了,他救葉無坷就必然做出讓步。”
“在諸國使臣面前他只要讓步,我黑武就會步步緊逼,到時候,李叱在諸國面前還有什么威嚴可言?”
他看向手下人:“葉無坷當然也在想什么盤外招,他給我用的茶里必然下了藥,可我就是不上他的當.......”
他吩咐道:“去告訴博兒今,可以帶著他的精銳人馬去內場接管防務了。”
手下人立刻答應一聲。
等人走了之后,柯柯特林看向倫天墟。
“大劍師,生擒葉無坷的事還得靠你親自出手。”
他笑著說道:“當時我請你在第一次與葉無坷會面的時候試探他的實力,大劍師應該已經看的清清楚楚了。”
倫天墟笑道:“都說外相足智多謀深思遠慮可我一直都沒有領教過,今日才知外相手段高深莫測。”
當日請了一個叫宋公蓮的人做黑武主使,其實根本緣由是柯柯特林的主意。
宋公蓮一出,必然引起葉無坷的怒意。
葉無坷是什么性格,黑武這邊已經盡力打探的更多。
葉無坷是廷尉府出身,本來就還是嫉惡如仇的性格,所以一看到宋公蓮必起殺心。
而倫天墟則是輔助。
在恰當時機隨隨便便出手試探,就能讓葉無坷出手與他對抗。
宋公蓮只是個可憐的犧牲品而已,黑武并不在乎。
用這樣一個人試探出葉無坷深淺,且還能讓寧人驕傲自滿起來,這是一箭三雕之事。
第三只雕,就是黑武最難做到的......示弱。
天下人都知道黑武是天下第一強國,天下都知道黑武蠻橫不講道理。
黑武從來都不會低頭,向來都以霸道統治天下。
這樣的地位這樣的勢力,如何能在寧人面前示弱?
宋公蓮就是極好的選擇,讓葉無坷氣死宋公蓮,而黑武人憤恨離開顯得毫無作為,這就讓寧人覺得黑武不過如此,也讓諸國覺得黑武已不復往日霸道。
緊跟著柯柯特林讓倫天墟去找萬劫清,這就是連環計之中的下一計。
萬劫清是耶律松石親信,黑武人自然知道。
要想探知耶律松石和寧人是否已有來往,在耶律松石身上找不到突破口那就找萬劫清。
果不其然,在倫天墟逼迫之下,假意不愿前往的萬劫清趁機將耶律松石的家人送去寧軍營地交由葉無坷保護。
這一下,柯柯特林就看出了屈渤人的底細。
接下來就是博兒今登場,博兒今取得了耶律松石和萬劫清的信任,將耶律松石一家接回大營,而這并不是主要目的,因為那老少三人在柯柯特林看來根本就不重要。
屈渤都是戰場,屈渤人都是炮灰,屈渤國將不復存在,所以那老少三人存在不存在都毫無意義。
計劃套著計劃,下一個計劃就是讓葉無坷出面把那一家三口接回去。
倫天墟笑道:“葉無坷的實力在寧人武者之中差不多已有一品宗師之境,與劍門尋常的九羽大劍師相差無幾。”
柯柯特林道:“可您是劍門第一大劍師。”
倫天墟道:“即便如此也不能掉以輕心,葉無坷或許還有隱藏,況且他去迎接耶律松石家人必會帶著身邊高手,此前你的探子說他帶著一群手下人似乎在密謀什么,料來就是安排這件事,我聽聞,他手下實力都頗為強悍。”
柯柯特林:“大劍師過謙了。”
倫天墟搖頭:“我是習武之人,對外交上的事不了解,但按照習武之人的習慣也不會隨隨便便就把全部實力暴露給對手。”
柯柯特林點頭:“這倒是沒錯。”
倫天墟:“我帶來的劍師會與我配合出手,我還會從侍神軍之中抽調出一批精銳隨行。”
柯柯特林:“明日就是會談,今日寧國與我黑武都要發力,這種事歷來拼的就不只是場面上的事,盤外招都是一個接一個,所以你我也要小心。”
倫天墟道:“外相更要小心,葉無坷不會貿然對我出手,畢竟就算抓了我也并無多大作用,且我不是那么好抓的。”
柯柯特林哈哈大笑:“我一直都在打探葉無坷的底細,葉無坷自然也在打探我的底細,可我只要在明日之前不離開黑武大營,他又能如何?”
倫天墟道:“那就好,我現在去召集人手。”
柯柯特林點頭:“全靠大劍師了。”
倫天墟應了一聲,邁步離開。
等倫天墟走了之后,柯柯特林坐下來準備休息片刻,倒了一杯酒放在鼻子前邊聞了聞,酒液的氣味沖擊著鼻腔和腦海。
不知道為什么,今日這酒的氣味顯得那么濃烈。
濃烈到,讓他似乎還沒有喝就有幾分醉意。
隱隱約約的,有些什么壓抑不住的情緒在一點點頂上心頭。
他有些按捺不住,知道這個要緊時候不可有一點冒險之心,可那種感覺,還是越來越強烈。
一直這樣壓制著心中火氣,快天黑的時候手下人急匆匆來匯報消息。
“外相,葉無坷已經帶人往屈渤營地那邊去了,不出外相預料,為了不引起注意他帶的人不多,但看起來個個都是高手。”
聽到這個消息,柯柯特林心中一喜。
他猛然起身:“大事已定!”
算計著時間,最多兩個時辰大劍師倫天墟就能得勝歸來。
他只需要在按著性子等上兩個時辰,那明日兩位帝王談判的時候黑武將有絕對優勢。
兩個時辰......
柯柯特林猶豫再三,還是揮了揮手:“我有很重要的事思考,你們不要來打擾我。”
手下人連忙答應了一聲,馬上就轉身出去了。
等人走了之后,柯柯特林隨即召集手下親信更換了衣衫,在夜色降臨之前,悄悄離開了黑武營地。
西域有一小國名為金勝,地處西域北側,與大寧和黑武的距離相當。
但歷來都是黑武屬國,在西域之內,也一直都是反寧的急先鋒。
西域多是禪國,篤信禪宗,所以出行時候,西域諸國的國主都會帶著本國的高僧同行。
這金勝小國的國主知道柯柯特林最喜歡什么,所以挑選了數十名絕美女子,不管是容貌還是身材都絕對一流。
他讓這些美人剃光了頭發換上僧衣掩人耳目,在和柯柯特林見面的時候獻給了柯柯特林。
但柯柯特林不敢帶回黑武營地,這事要是以往他也沒什么不敢的,可現在黑武汗皇闊可敵正我在,他就不敢放肆。
好在是小國金勝的營地就在黑武大營不遠處,出門走上兩刻即到。
一想到那些貌美如花婀娜多姿的女子,還身穿僧衣......
尤其是那一身看似簡樸干凈的寬大僧袍之下空空蕩蕩,只有白皙水嫩的嬌柔身軀,隨隨便便撩開僧袍,這白膩癱軟就在眼前......
柯柯特林心中的火氣就越發的壓制不住了。
他將那些女子控制身下的時候,那女子一口一聲佛祖救我,越想越讓人火氣上涌......
但他還是加倍小心,因為他很清楚葉無坷這個人的聰明有多可怕。
他在兩國會面之前下大力氣了解葉無坷,葉無坷當然也會下大力氣了解他。
他的這點嗜好,葉無坷不可能不知道。
如果不是葉無坷已經帶人離開寧軍大營去屈渤人那邊了,柯柯特林也不敢出門。
離開黑武大營,柯柯特林特意換了一身尋常的黑武士兵的軍服。
帶著數十名護衛,又趁著夜色,柯柯特林相信沒有人能把他認出來。
出營地之后走了大概一刻左右柯柯特林松了口氣,距離金勝營地已經不遠,面前還是開闊之地,不會有什么危險了。
剛想到這,不遠處地上忽然起身一群人,身上綁著雜草,不知道已在此地埋伏多久只等他來。
柯柯特林馬上轉身,一點兒都不遲疑的逃走。
他自身武藝雖然算不得多強,可體力極好,撥馬轉身,一氣呵成。
“分散跑!”
他高呼一聲后,催馬疾行。
埋伏在這的人不過數十而已,他帶著的護衛也有數十。
他和手下護衛穿的都是一模一樣的普通軍服,黑暗之中誰能分辨出誰是誰?
就他媽的奇了怪了。
那些刺客好像都開了天眼一樣,數十名黑武人分散逃走,那群刺客偏偏就追著他一人不放。
其他那幾十個人,一個追的都沒有。
與此同時,另外一處埋伏之地。
倫天墟站在一棵大樹上遙看遠方。
已有消息送來,葉無坷已帶人離開寧軍大營往屈渤這邊來了。
今夜月色雖然不明,可他在高處,地勢又開闊,只要葉無坷的人一出現他就能看到。
然而消息送來之后左等右等,足足半個時辰過去依然不見葉無坷蹤跡。
此時倫天墟心中隱隱約約已有不安。
又按著性子等了能有兩刻左右,倫天墟就確定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
他帶著手下精銳往葉無坷來的方向去追查,一直查了十幾里,卻只看到黑武的斥候被人殺了幾個,哪里有葉無坷的影子?
心說一聲不好,倫天墟馬上就帶著人往回趕。
就在他們上馬疾行的時候,兩側林子里忽然有密集羽箭轟然而出。
夜色之下羽箭本就難防,又是驟然遇襲,實力低微一些的騎兵和劍師紛紛落馬。
此時倫天墟已經醒悟過來,柯柯特林的計劃看似周密或許早已被葉無坷識破。
葉無坷就是故意勾引柯柯特林派人出來攔截,且似乎已算定來出手的就是他。
這個坑是給他挖的。
倫天墟想到這哪里還敢耽擱,黑暗之中數不清有多少伏兵,只覺得四周箭矢如暴雨一樣防不勝防,于是他立刻騰空而起,以超絕實力甩開身邊隨從。
他哪里還會在乎這些人,趁著葉無越來越濃,趁著那場面混亂,他身形展開縱掠飛遠。
倫天墟只是沒來得及想,他想在此設伏卻遇到伏擊,那柯柯特林呢?
柯柯特林被抓了。
被抓到的時候柯柯特林都沒有想明白,為什么那些刺客就追著他不放。
明明是幾十個人分開跑的,幾十匹馬往不同方向跑,那些刺客就死死的盯著他一個人,不管他怎么變向都沒有意義。
哪怕是他跑到林子里藏身樹上,讓自己的坐騎往前跑了誘惑敵人,可那群人追到樹下馬上就停了下來,直接朝著樹上給了幾箭。
其中一箭,正中腚心。
被裝進麻袋后柯柯特林后悔莫及,為什么就不能多忍忍?
今日這火氣莫名其妙的大,大到根本就沒法控制的地步。
腦子里別出現那些美貌尼姑的樣子,只要出現了把持不住。
顛簸了好一會兒柯柯特林感覺馬停了下來,他此時已經明白落入寧人之手了。
想不到他設計要抓葉無坷,葉無坷竟然也這般狡猾可惡!
他被兩個人抬著進了一座大帳,麻袋打開的那一刻燈火隨即照亮了他狼狽不堪的臉。
一出來,柯柯特林就看到葉無坷那張可惡之極的漂亮臉蛋出現在他面前。
那笑容,要多可惡有多可惡,要多惡心有多惡心。
“葉部堂!”
柯柯特林立刻喊道:“你明知道我身份竟然還敢派人抓我?你這樣的舉動馬上就會引起兩國戰爭!到時候兩國開戰血流成河,這個罪責你擔待的起嗎!”
葉無坷:“我擔待不起啊,陛下擔待的起,這么大的事當然是陛下扛著,輪不到我,多謝外相關心。”
這個無賴少年還是一臉純良。
“你我彼此彼此,你想抓我我想抓你,只是看誰倒霉。”
葉無坷蹲在柯柯特林身邊:“如果你不出營地,我又怎么會抓到你?所以妖怪,歸根結底就怪你自己不小心。”
柯柯特林道:“我出營地與否你都不能這樣做,你這是在破壞和談!你這是......”
葉無坷噓了一聲:“好了好了,都是壞人就別說場面話了,你和我,誰是好人?”
余百歲拿出一個奇怪的東西,像是哨子一樣吹響。
柯柯特林的頭發里,又一只甲蟲晃晃悠悠的飛了起來回到余百歲身上。
余百歲嘿嘿笑了笑:“我就說保證萬無一失,只要他出來就跑不掉!”
柯柯特林看到了那只小蟲子,他不了解,但他理解了為什么這些人會精準的追他。
但他不理解,為什么葉無坷會知道他一定去金勝國那邊?
想到他忽然一驚:“金勝也已投靠寧國了?!”
葉無坷搖頭:“你不要冤枉了人家,金勝國主是你黑武死忠,我派人試探著過,他對黑武的忠心真是難以撼動。”
柯柯特林不解:“既然金勝沒有歸順寧國,為何我的行蹤會被你知道!”
葉無坷回答:“金勝國主沒有被我收買,但他身邊的人被我收買了啊?你看你,做了那么多年外交官,怎么腦子還是轉的不夠快?”
他說:“金勝國主雖然忠誠于黑武,金勝朝臣也都忠誠于黑武,想收買他們投靠大寧當然極難,況且我又是個摳門的,怎么可能把錢花在這上面。”
“我只是花了些錢買通了金勝國主身邊一個內侍,告訴他,柯柯特林大人最喜歡美女,而且最喜歡玩刺激的。”
“又從西域其他地方買來些風塵女子,她們做皮肉生意多年最懂如何誘惑人心,包裝一下,便是清純美尼!”
柯柯特林:“你......你卑鄙無恥!”
葉無坷點頭:“是有點。”
他說:“金勝國主當然想巴結你,那內侍將這個想法告訴他之后他開心的不得了,立刻就同意了,到了執子山,他便馬不停蹄的把這些美人獻給你,而你當然不敢帶回黑武大營。”
“至于你今晚為何欲火難耐......是因為我給你下了些藥,給你泡茶你不喝,就是想讓你知道那茶肯定有問題,所以我再送給你茶,你也不會要。”
“出門你就扔了我是知道的,但我想要的只是你接過茶葉而已,有一種很小的蠱蟲,在你接手的時候就爬進你衣服里了,然后鉆進你身體里,就挑撥你的欲望。”
柯柯特林怒極,臉上都青筋畢露:“葉無坷!你卑鄙無恥至極!”
葉無坷點頭:“確實不是有點,你用卑鄙至極這四個字我也能理解。”
他俯身看著柯柯特林的眼睛:“但是作為外交官員,被對手用卑鄙至極來形容我甚至感覺榮幸之至,咱們就是專門干這個的,就是明面上不能說。”
柯柯特林:“你會因為此事而付出代價,只要你敢用我來威脅汗皇陛下,汗皇就......”
葉無坷:“汗皇就會放棄你對不對?”
柯柯特林:“......”
葉無坷道:“我知道你說的沒錯,若今日你我之爭是我落了下風被你抓了,那你用我來威脅陛下,陛下必會為救我而有所讓步,可你被我抓了,黑武汗皇絕不會因為你在我手里而有所讓步,你老大就那個德行,我深表同情。”
“可是......外相大人,我抓你并不是想用你來威脅黑武汗皇,就算你是外相你的分量在他心中也沒那么重,我抓你,是因為我想知道你們都謀劃了什么。”
柯柯特林馬上就要一口咬斷自己的舌頭,可是才咬住就疼的不敢發力。
“說謝謝。”
葉無坷笑道:“那只小小的蠱蟲能讓你按捺不住欲望,也能讓你的感覺敏銳十倍不止,其實你被我抓了不算太丟人,真丟人的是你沒被我抓了。”
“你想想看,你沒被我抓你就和那些美女快活的時候,一接觸就不行了,這豈不是更為丟人?”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柯柯特林只是覺得憤怒至極,恨不得一口把他吞了嚼碎了再啐出去。
而旁邊的余百歲眼神都亮了。
咱家百歲哥哥向來不走尋常路,別的男人要是聽說那蠱蟲能讓人更為敏感所以把持不住,原本可以撐上一刻兩刻的,蠱蟲在身沒準瞬間就走火了一定不想要,害怕丟人,但百歲是真想要啊。
所以他那眼神里的光彩也真不是裝的,他轉頭看向小土司的時候,眼神里的光逐漸轉變為摯誠的討好。
這目光把小土司嚇了一跳,連忙躲到了葉無坷身后。
葉無坷也看到余百歲這個樣子了,所以馬上就想到了余百歲在想什么。
“大奎哥二奎哥,先把百歲叉出去!”
大奎和二奎雖然不知道為什么要把百歲叉出去,但他倆聽話,一左一右,架著余百歲的胳膊把人抬出去了。
余百歲還喊呢:“師父,師父那蠱蟲一定要拿回來啊師父!師父,千萬不要讓這等寶物落在黑武人手里啊!”
葉無坷瞪了余百歲一眼。
他看向柯柯特林:“現在你還有什么想知道的?你想問的我告訴你,我想問的你告訴我,咱們盡量不傷和氣好不好?”
柯柯特林:“呸!你休想威脅我,我在黑武做外相這么多年什么沒有遇到過?你想威脅我?你還不夠資格!”
葉無坷:“我剛才已經提醒過你了,那蠱蟲可以讓你的感覺無比敏銳起來。”
柯柯特林:“我不怕!”
葉無坷:“你應該怕......”
他看向三奎:“三奎哥,給他來個十字花刀。”
三奎抽出匕首,朝著柯柯特林走了過去。
葉無坷抬起手捂住小土司的眼睛:“你也出去吧,不該看的不要看,另外出去之后如果百歲纏著你不放,那蠱蟲你就賣給他一只......”
小土司:“可他是自己人啊,我怎么能用蠱蟲害他!”
葉無坷:“你相信我,他不會認為你那是害他。”
小土司:“那......要多少錢?”
葉無坷:“那蠱蟲值多少錢?”
小土司一擺手:“不值錢,我們彩衣族的女子就是用這個來嚇唬丈夫的,誰的丈夫要是外邊不老實,彩衣族的女子就給他下這種蠱蟲,雖然我不知道為什么他們會覺得丟人,但只要用了蠱蟲他們就不敢在外邊亂來了。”
葉無坷:“這......”
小土司:“你放心,以后我不會隨隨便便給你用的。”
葉無坷:“這......”
他問:“我對這些蠱蟲之類的東西當然不感興趣,我也不會在外邊胡來,呸,胡來也和你沒關系,但我肯定不會胡來,我只是單純的對蠱蟲特別感興趣,而且據我所知,萬物相生相克,有正就有反,有前就有后,所以我想知道,有沒有和這種蠱蟲反方向的蟲?”
小土司:“有啊,用了就讓人反應遲鈍,說話流口水,看著就和白癡一模一樣。”
葉無坷:“突然就沒興趣了。”
他把小土司推出屋門:“記得不要和百歲說那蠱蟲不值錢,你就說一百兩銀子一只,也別告訴他一只能用多久,就說一只只能用一次,想用就得再花一百兩買你的。”
小土司:“呀!那是不是太心黑了!”
葉無坷:“百歲還會感謝你。”
小土司:“真的嗎?”
葉無坷:“你試試去。”
把小土司推出們,葉無坷回到屋子里,此時此刻柯柯特林已經哀嚎起來。
三奎其實根本就沒有發力,刀尖也沒有在柯柯特林身上造成多大的傷害。
只是輕輕的戳破了一個小口子,柯柯特林就已經疼的忍不住了。
葉無坷一看到這場面就知道小土司所言不虛,這蠱蟲的威力當真是非同小可。
這東西對于別的男人來說是毒藥,但對于百歲來說是良藥啊。
外邊,余百歲拉著小土司:“那蠱蟲還有沒有?送給我一個?”
小土司:“有!不送!”
余百歲:“咱們還是不是朋友了?”
小土司:“葉千辦說了,太金貴不能隨便送給你,要賣給你。”
余百歲:“多少錢!”
小土司:“一百兩!”
余百歲:“這?!!!!”
小土司立刻氣勢就弱了:“貴了呀?”
余百歲:“這么便宜?我還以為他說金貴得多少錢呢。”
他掏出一張銀票遞給小土司:“先來十次體驗體驗。”
然后又抽出一張銀票:“再來十次的給我爹體驗體驗!”
另外一邊。
倫天墟借助夜色在深林之中快速穿梭,作為劍門首席大劍師他今日之舉確實顯得有幾分狼狽。
可能脫身,狼狽一些又如何?
這狼狽也不過是他身為九羽大劍師不管手下人死活自己脫身而已,那些手下估計也沒有一個能活著回到黑武了,所以此事,他自己不說誰能知道?
回去之后只說是死戰才脫身的,別人還會說他勇武。
剛想到這些,忽然間前邊有一道身影,不是突然出現,而是應該早就在那等他。
那人身材修長,在月色下隱隱可見穿一身青色長衫,背對著他站著,似乎對他這位大劍師并沒有懼意。
雖只是看到背影,但倫天墟一眼就看出來那人是誰。
“蘇入夜!”
倫天墟猛然止步。
青龍蘇入夜轉身看向倫天墟:“大劍師好記性,你我只有一面之緣卻還能認得出我。”
倫天墟哼了一聲:“當年你一人殺入我黑武,連斬黑武多名大劍師,我親自出手將你擊傷,你不過是我手下敗將,當年你能僥幸從我手中逃脫,今日還敢攔我?”
蘇入夜笑道:“當年我連戰數十場后輸給你雖然有些可惜,但輸了就是輸了,在巔峰時候,我確實也比你差了些,所以我當日不與你糾纏,你追我三百里,我脫身也很艱難。”
倫天墟:“你既然知道不如我,誰給你膽子在此攔截?”
蘇入夜:“世人都說我孤傲,其實是偏見,我這個人歷來狡猾,知道打不過你我就跑,那我知道打不過你,又怎會一人攔你?”
說這句話的時候,兩道身影出現在倫天墟身后。
倫天墟猛然回頭,見那兩人是一男一女,從神態來看應是夫妻。
男人氣質如同一個飽讀詩書的儒生,而他身邊的女子則嬌小柔弱。
倫天墟眼神一凜:“你們又是誰?”
那男子微笑回答:“你今日要殺的葉無坷算我弟子,雖然我在無事村只待了半年,但弟子被人欺負,我這個做師父的總該替他成撐場面。”
倫天墟昂起頭:“什么東西都敢在我面前放肆?”
那中年男子看起來并沒生氣,那嬌弱女子卻往前邁了一步:“你家里幾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