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冀很少會與人打賭，只是當他在這間賭坊看見左元的時候，就知道自己今天是非賭不可的。
“如果你贏了，我也將自己的腦袋給你，如果你輸了，在未來的三個月，不僅連那條完好的手臂不能動，你的雙腳也不能動。”
李子冀的視線在左元的身上掃過：“你要在這鐵樹下，站三個月。”
這賭注聽上去很不公平，仿佛讓左元占盡了便宜，可赤火賭坊里面的客人卻全都是忍不住咧嘴，并不這么覺得。
世上難道還有比這更羞辱的賭注嗎？
尤其是對于左元這個視李子冀為陰影夢魘的人，這或許比要他的命還要更加的無法接受。
但左元在這種時候卻倏然平靜了下來，他的眼眸深處依然還跳動著憤恨和羞惱，可卻的的確確讓自己激憤的情緒盡可能的平靜，用力地壓制著。
李子冀擺明了是在羞辱他。
但他明白，自己必須要接受這樣的羞辱，因為這就是他一直等待的機會，能讓自己從那場填湖之中走出來的機會。
他需要這樣的機會，哪怕是必須面對對方的羞辱。
“如果我輸了，我會在這鐵樹下站三年。”
左元的目光毫不退讓，神色之中充滿了認真。
李子冀再度夸贊了一句：“你的確比兩年前更像些樣子。”
一個人在遭遇挫折的時候總是會成長的，無論這種成長是主動還是被迫。
賭坊前的氣氛顯得有些凝重，就算是最愛看熱鬧的賭徒，最膽大包天的妖族，在這種時候也都是不敢發出一點聲音的。
左元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感覺身體微微有些發麻，他知道這是情緒過于激烈的原因，哪怕現在有意識讓自己平靜下來，可胸腔之內跳動的心臟，卻好似要隨時蹦出來一樣。
“你想怎么賭？”
左元開口問道。
賭坊里能夠拿來打賭的方式最起碼也有上百種，左元讓李子冀先挑選，也算是盡了些地主之誼。
畢竟這上百種方式他自己如數家珍，李子冀卻毫不了解。
李子冀看了一眼賭坊之內，隨著他的目光移動，那些本還坐在里面的妖族之人紛紛站了起來，然后露出了頗不太自在的笑容。
面對這位圣朝縣侯，天下少有人能夠不感到拘束。
不知不覺間，李子冀已經從最開始的初出茅廬，變成了現在幾乎能夠和六境存在對談交流的大人物。
賭坊里面空間不小，上下六層，不僅能夠用來一擲千金，李子冀還能感受到上面三層藏著其它的特色，這大概是一個銷金窟，在這里贏的錢，也注定會在這里花費掉。
“這里的客人應該不少。”
李子冀說道。
左元沒有明白他的意思。
李子冀道：“尋常的賭法沒有意思，我們不如換個有趣的。”
左元皺著眉：“什么意思？”
李子冀邁步走進了赤火賭坊，穆小寧在一旁饒有興致的看著，他覺得這已經很有趣了，不知道還有什么是更有趣的。
“只是希望，你不要真的讓我的頭掉下去。”
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跟了進去。
李子冀在走進賭坊之后轉身看著門外，與左元說道：“我們就賭一個時辰內會不會有人走進來。”
這算什么賭法？
許多人都是怔了一下。
左元冷哼一聲：“一個時辰內當然會有人走進來。”
在這廣元嶺，任何一處賭坊門前的客人都是絡繹不絕的，進出往返，更何況是赤妖一族與左靈官的產業？
李子冀道：“我認為不會有人進來。”
這像是在主動送死。
穆小寧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他就知道，李子冀沒這么好心送自己來妖國，原來是想半路把自己搞死。
賭坊里的客人也都是不明所以，一個個不停對視著，想要開口議論卻又有所忌憚。
這賭法...
就像是在主動送死一樣。
左元也因為李子冀的話而眉頭緊鎖，一時之間啞口無言，因為他發現自己根本無法理解李子冀這樣的賭法，這樣的選擇。
以至于讓他那劇烈跳動的心臟都放緩了一些：“你不想活著？”
李子冀道：“沒有人想死。”
二人說話間，已經有幾個客人走進了赤火賭坊，感受到這莫名特殊的氛圍后都站在一旁，狐疑的看著。
賭約還沒開始，這幾個客人當然不作數。
左元道：“我們可以換一個賭法。”
李子冀不以為意的笑了笑：“你認為我會輸？”
左元指著剛剛走進來的那幾個客人說道：“如果我剛剛答應下來，你現在就已經輸了。”
李子冀道：“但你剛剛并沒有答應不是嗎？”
話說到這里，已經沒有再改變的必要了。
左元目光一凝，身上的氣息因此發生了一些波瀾，他想不明白李子冀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但他當然不會拒絕這樣的賭注。
“好，那就從現在開始。”
李子冀點了點頭：“那就從現在開始。”
話落，他的目光就不再注視左元，與穆小寧一同走到了正對著賭坊門口的一張賭桌旁坐下，也不說話，就這么安靜的坐著。
左元依舊看不清李子冀的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他也沒有說話，坐在另外一張桌上目光也在盯著門口。
沒有人說話，整間賭坊上下六層都如死寂一般的安靜。
誰都不會想到李子冀會賭自己的命，誰也都不會想到雙方約定的還是如此兒戲般的賭法。
赤火賭坊一個時辰最少出入上百人，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沒人進來。
這完完全全就是必輸的賭注。
人群中有一些妖族眼中帶著兇狠，他們倒是想要看看，等李子冀輸了之后，是不是真的會奉上自己的腦袋。
靜的沒有任何聲音，賭坊外的鐵樹當然也不會有樹葉落下來。
時間仿佛都在這時候陷入了停滯，起初這里的人還能故作鎮定的矜持著，可伴隨著時間的一點點流逝，那一道道目光，都在不經意之間朝著門外瞥去。
有視角不好的，還干咳一聲，假意起來活動身體，然后換了一個更方便的角度。
到后來，索性懶得遮掩，一雙雙眸子全都一眨不眨的盯著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