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瓦白墻,在茶田路下。
深山里再也沒有走出過第二個人,小云的手里拎著竹籃,站在江上石橋望著那條通往深山的崎嶇小路,偶爾會出神。
她總是會出神。
有時是在摘茶葉的時候,有時是在炒茶的時候,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總是會朝著那條山路看一眼。
她的眸子里帶著不知是什么的情緒,卻也知曉那條山路再也不會有人走出來了。
他是誰呢?
她這才想起,原來一起相處的半個月時間里,她竟然從來都不知曉他的名字。
“小云。”
老茶農背著雙手,身軀略有些佝僂,他走上了石橋,朝著略微有些出神的女孩喊了一聲。
小云回過神來,視線從山路上移開,眼底浮現失落:“阿父。”
“不要總去想那些不切實際的事情。”老茶農瞪了她一眼,看著女兒臉上的黯淡,到嘴邊的話又實在不忍再開口過多叱責。
修道者和普通人走到一起的例子并非沒有發生過,但卻從未聽說過天上的大人物和山溝溝的茶農姑娘走到一起的。
老茶農雖然不是修道者,常年生活在窮鄉僻壤,可畢竟多活了一些年頭,多少也算有些見識。
那青年當初離開的時候,可是來了兩位能在空中飛行的修道者將其接走的,能踏空而行的,必定是了不起的五境大修行者,而且那兩個人還稱呼那青年為少君。
老茶農很清楚,那雙擁有深藍色眼眸的神秘青年,必定是大有來頭。
能在這半個月的時間里因緣際會有著短暫接觸,就已經是很幸運的事情了,權當做是發生的一場夢,留待以后慢慢在歲月里懷念就好。
不甘的去追尋,除了傷己傷神之外,沒有任何好處。
小云站在橋上扶欄邊緣,低頭看著橋下流淌的江水,四月份是個很好的季節,橋下江水干凈清澈,在這不陰不陽的天氣下,能夠清晰地看見自己的模樣。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目光里的失望也帶著退縮,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姑娘罷了,沒有多么出眾的外貌,沒有多么了不起的家世,甚至就連成為修道者的天賦都沒有。
如何能和那樣來歷不凡,一看就是了不起的大人物扯上關系呢?
“他的傷應該已經好了。”
小云想著那青年之前受的傷,在離開時就已經恢復了大半,又過去了如此長久時間,定然是早就恢復了的。
只是,這大概是用不到自己去擔心的。
老茶農嘆了口氣,伸手將女孩手中提著的竹籃拿過來,看著江水上游的方向說道:“我聽你老李叔說,這兩天江里會有紅魚游下,不過到底能不能真的見到,得看運氣。”
小云黯淡的神色露出一抹明亮。
紅魚是他們山腳下村子里這些茶農老一輩流傳下來的說法,說是這條江水里偶爾會出現紅魚,從那被視為禁區的大山之中出現,順著江水流淌,能夠見到紅魚的人一定會迎來好運氣,若是能夠將紅魚抓到,對著其許下愿望,然后再把紅魚放生,那么許下的愿望要不了多久就會變成真的。
這當然只是傳聞,最起碼老茶農從來都沒聽說有人真正抓到過紅魚,許下什么已經實現了的愿望。
他這么說,也只不過是不忍見到自家女兒傷心,給她一個希望罷了。
反正,紅魚也不會被人抓到。
“我去上游看看。”
小云興高采烈地喊了一聲,然后轉身就朝著家里跑去。
老茶農沖著她喊道:“你跑反了。”
小云道:“我回去拿魚竿。”
要抓紅魚,總不能徒手。
老茶農搖搖頭,心中卻在犯愁,不知道要過多久女兒才能將這股子美好的幻想放下。
“還是太年輕了,長大就好了。”
老茶農喃喃自語,人們都是如此的,年少時候遇見的人,是怎么也舍棄不掉的,就算很多年后回想起來,依然會覺得美好。
但最起碼,很多年后,心緒已經平復下來。
小云拿著釣竿,頭上戴著一個圓平的帽子,一路順著河道往上不停地跑著,腦后系著的那根長馬尾隨著她的跑動來回搖晃著。
直到累得不行,她方才停下腳步,目光環顧四周,在江邊找了一處還算平整的地方坐下,沒有立刻開始釣魚,而是一眨不眨的盯著江面。
她在等傳說中的紅魚出現。
回家取釣竿的時候她問過老李叔,的確是前兩天見到的,她如果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碰得到。
憑證流淌的江面上,清澈透亮,若是出現一抹突兀的紅色,那么一定能在第一時間就被她注意到。
就這般,從上午,一直到晌午。
然后晌午的日光漸漸斜落,又已經到了下午。
天光漸漸暗淡,除了江風總是不停吹拂之外,沒有發生任何事情。
小云最開始興奮地情緒已經漸漸平靜下來,她雙臂環抱膝蓋,就這么靜靜坐在那里,她也很清楚,紅魚這種東西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碰見的。
就算碰見了,真的許下愿望就一定能實現嗎?
她不知道,她只是一個生活在茶田的姑娘,她對這個世界沒有那么多的了解。
可總要慢慢等。
反正已經等了很長時間。
小云將帽檐抬得高了一些,然后伸出雙手捧起江水洗了洗臉,讓自己更精神一些。
“紅魚?”
江水從指縫和臉上滑落,她好似看見了一抹紅色,小云連忙用干凈的手腕將眼睛上的江水擦拭干凈,然后朝著那一抹紅色看了過去。
那并非是黃昏日落留下的光,而是真正的紅色大魚。
在江水之下快速游著,時不時地躍出水面,露出血紅的背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