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個人的目標足夠高,想做的事情足夠大,那么在完成這個目標之前,是絕對不希望也不愿意受到哪怕那么一丁點的攪擾的。
所遭受到的諸多避不過去的麻煩,在他的眼里就都是無聊且沒有意義的事情。
比如此刻的神子。
從大神官走下神庭,再到神罰結束和現在,他之所以一直留在神殿之中沒有出來,并非是在故作高深或潛藏著什么了不得的手段,他只是覺得很麻煩。
人的立場總是會不停的變化,就比如當年神子與大祭司與后黨有些許聯系,試圖挑起圣朝內部的爭端,讓圣皇無暇他顧,嘗試著去削弱圣朝的力量,從而使其無法開啟洞天大陣。
那時候的神子,毫無疑問是站在圣朝的對立面。
如今洞天大陣失敗,圣皇隕落,神子失去了最大的阻礙,但他現在和李子冀的目標是相同的,所以曾經的敵對,如今自然就變成了朋友。
但神子和大神官等人之間的分歧卻是不可調節的,雙方的立場也不會改變。
神子和圣皇的目的相同,分歧在過程。
與大神官等人則是根本性的目的不同,所以注定要經歷這場麻煩。
四周搖搖欲墜,唯有神殿巋然不動,神子站在那里,就像之前大祭司站在眾人之前,那些通過喚神召來神罰的幾十位黑袍祭司見此都是勉強支撐著自己的身體盤膝坐好,哪怕會因為如此簡單的動作而承受極大痛苦,這是發自內心最真實最堅定地信仰。
祭祀神殿和教士團,可以說是神教之中信仰最堅定地兩處。
和審判王庭不同,如今的教士團里,有不少傳教士都在沉默掙扎著,他們尊敬神子,所以對于今天的這個場面感到不滿,這種不滿會隨著過程的變化而變化,也許會繼續沉默,也許會站出來支持神子。
大主教在看著他,揮袖清空了那些還尚未消散的塵土,一樁足以改變神教格局,影響天下無數勢力,乃至于影響輪回的一件大的不能再大的事情,在神子的口中,竟只得了句無聊的評價。
大主教并未動怒,他同樣顯得平靜,如他們這樣的人,對一切會發生的事物都已經提前有了預見和認知,就像該做的事情便去做,該發生的事情便去發生,中途遇到的一切阻力,困難,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你認為這很無趣?”
神子道:“的確很無趣。”
大主教平淡贊同:“我同樣覺得很無趣,同樣不明白為什么你偏偏要堅持這么無趣的事情。”
正如神子認為他們的阻攔沒有意義,他們也同樣認為神子的堅持沒有意義,充滿了不切實際的空想。
神子看著他,目光直視,沒有什么退讓和復雜:“或許你并非覺得無趣,而是覺得恐懼。”
大主教眉頭一皺,身上大紅色的教袍散發著神座上的威嚴:“我為何會覺得恐懼?”
神子淡淡道:“因為你怕死。”
大主教面色微冷,旋即又笑了一聲,似是覺得這話十分有趣:“你該清楚,無論輪回走向如何,都無法影響我。”
神子問道:“若無法影響,你又為何攔我?”
大主教臉上的笑容漸漸隱沒下去,他阻攔神子,自然是認為神子的路行不通,若是耽擱下去,誤了收割的時機,屆時崩滅臨頭,再想收割重啟輪回或許就已經來不及了。
但如此一想,又與怕死何異?
所以他沒有開口。
神子的臉上沒有嘲弄,有的僅僅只是從未變過的平靜:“你看,就是如此,如果你當真是為了天下人,為了這神教上下的無數教眾信徒,就不該去走那飲鴆止渴的法子,你該遵從我,因為我的路,才是唯一的答案。”
大主教沉默著,片刻后方才再次開口,這一次,他問出了自己以前一直沒有問過,或者說沒有想過的問題:“如果我繼續堅持,你也不愿妥協,那為何不等到下一個輪回再去嘗試?”
現在的輪回即將開始,也許十年,也許百年,甚至也許一覺睡醒第二天世界便會開始崩滅,時間緊迫,這是雙方無法達成一致的根本原因。
如果坐視這一次輪回開始,等待收割結束,以神教的實力,必然能夠在收割之中自保,屆時新的輪回開始,數千年時間充裕,神子有大把時間去嘗試。
沒人會再去阻攔,反而愿意給予幫助。
這是一個很好的問題,若是神子愿意,可以完美的化解今日這場爭端,甚至讓內部分裂的神教如北海一般重新走到一起。
“高山不會在意草芥,就如你們這樣的大人物永遠不會去在意普通人的性命。”
一次輪回坐視不管,簡單的一句話,背后潛藏著的卻是滔天的血腥和難以計量的生命逝去。
大主教微感意外:“這話不像是你能說出來的。”
神子在乎天下人嗎?
或許,他只在意神教的信徒,甚至只在意神教的教眾,從他的口中說出天下百姓,這話不是他會說出口的。
神子點了點頭:“這當然不是我說的話,是李子冀。”
大主教再次沉默下來。
神子淡淡道:“我不在乎很多事情,只是如今要走這條路的人并非只有我一個,李子冀也會走,他一定不會愿意等到下次輪回再去嘗試。”
而他,并不想輸給他,并不想落在下風。
如果那些被神明拋下的棄子,全都被李子冀竭盡全力的拾起,那么到底誰才是神明呢?
一個好的對手能夠產生難以想象的影響,從積沙寺開始到如今,李子冀對神子的影響,便始終在潛移默化著。
“原來如此。”
大主教在沉默過后便也明了,如神子這樣的人,自身難有瑕疵,若是他坐視不理等待下次輪回,而李子冀竭盡全力拼盡一切,即便是下次輪回真的到來,神子也再不可能真正成神。
他失了心。
“看來我們之間的分歧真的無法調和。”
大主教的掌心之中出現了一本暗紅的書卷,注視著神子的目光,也染上了紅色的神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