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權杖自然不是當初教皇手中的那柄,卻也散發著強大的氣息,象征著神殿大祭司的身份和地位,與走下白玉庭柱的大神官對峙著,二人所散發出來的氣勢,在庭下掀起亂流,讓足下石階玉梯呈現出詭異的扭曲。
大神官的身前出現了空氣擠壓而形成的圓環,那是二人之間看不見的交鋒所產生的強大壓力被凝成實質呈現,他最開始只是向前邁出了一小步,伴隨著二人之間的壓力越來越強大,他也在不停地行走拉近著彼此之間的距離。
神庭長老包括十二位紅衣主教盡數重創,通過喚神的方式反其道而利用神罰反噬,這樣的法子是他沒有想到的,但這樣的結果卻是大神官早有預見的。
在今日這樣的死局之中,大祭司和神子一定不會坐以待斃,他們會準備什么樣的法子應對?
大神官并不清楚,但他很渴望清楚。
決定勝負的關鍵在于自己,在于大主教,在于他準備的后手,但在這所有的準備浮出水面之前,他也不吝于去親眼看看大祭司和神子做出的應對是什么。
可以說這是好奇,可以說這是底氣,甚至也可以說這是對同出一脈的強大對手所給予的尊敬。
無論是什么,大神官在整個喚神儀式過程中都無動于衷。
他不得不承認,祭祀神殿的準備稱得上出乎意料,稱得上了不起,最起碼將局面扳成表面上看起來相對平衡的模樣。
但,畢竟也只是表面上。
大神官順著石階玉梯走下去,與大祭司的氣勢對抗著,心里如是想到。
對于三位神座上的大人物來說,事情發展到如此地步是他們能夠預見的,算不上是什么默契,但總歸有著差不多的想法。
對于那站在神山各處的神教教眾來說,甚至包括祭祀神殿,審判王庭的那些判司和光明祭司來說,都是不曾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或者說是,如此...迅速,如此...激烈的地步。
這件事本就發生的突然,即便在教皇大人離去的這段日子里早有不好的預感,可從大神官走出神庭,再到如今走下石階玉梯,其實并沒有過去多么長久的時間。
若是掐著指頭細細數一數,大概也就是兩刻鐘?
這場以為能夠調和,實際發現根本無法調和的一場內部斗爭,在無數教眾那涌現出來的震撼還來不及消化的時候,似乎就已經來到了尾聲。
那些平日里散在天南地北的大人物們極其罕見的聚集出現,然后遭受重創,就像是即將開場的華麗演出戲謔的落幕。
那戲臺上就只剩下了三兩個角色,猶在唱著。
剩下的人很少,那無數教眾心中的情緒卻從未有過的緊張,因為結果馬上就要有分曉了,就在大神官走下最后一節石階玉梯的時候。
神座之上的大人物們動起手來,會是什么樣的場面?
這是很多教眾在內心之中出現過很多遍但卻絕對不敢宣之于口的念頭,這種想法光是在腦子里過一過就已經是對信仰的不敬,是內心不潔的表現。
可當這一幕真正出現在面前的時候,對結果的渴望和驚撼還是超越了那似是虔誠的信仰。
大神官走下玉梯,教袍一角隨著身體行走的動作起落不定,他身上穿著的教袍很干凈,通體雪白,不染塵埃,這是他第一次穿這件教袍。
他是大神官,他是神教教規的執行者,那么身上的衣服當然不能染上半點污垢。
衣角搖晃,起落,恰好擦過石階邊角,響起了輕微的摩擦聲,這聲音幾乎沒有,幾乎聽不見,幾乎傳不太遠,但卻被所有人聽到清清楚楚。
因為當衣角劃過石階的時候,同時被劃破的,還有大祭司手中的權杖。
那根權杖的材料只是最普通的松樹,在神山上下隨處可見,只是因為跟隨大祭司時間久了,所以就也跟著變得了不起,即便是一名大修行者拼盡全力想要去折斷權杖,三天三夜只怕也沒辦法在上面留下痕跡。
大神官做到了。
權杖留下了一道深刻的劃痕,就像是在平整的土地上斬出了一道溝壑。
大祭司身上的教袍震蕩著,權杖被他握的很緊,他沒有放下,而是高高舉起,深邃的眼眸充滿了虔誠,對教義的堅定,對神明的尊敬,對自己所選擇道路的信任。
暗紅色的蒼穹對此做出回應,大神官劃過石階的教袍衣角被神秘的力量斬斷。
斷開的衣角像是無根的柳絮,被二人激烈碰撞的氣息高高卷起。
大神官停下了腳步,他看著面前的大祭司,兩個人之間當然很熟悉,如他們這樣的人,熟悉對方甚至要勝過自己。
“我們好像已經很久都沒有交過手了。”
他忽然開口。
聲音穿透紊亂的氣流,平穩有力。
大祭司也放下了手中的權杖,虔誠的目光抬頭望著,神罰已經結束,暗紅色的蒼穹正在逐漸恢復深藍的清澈:“你失了初心,忘記了聆聽神的指引。”
大神官神情平淡:“我只是在行走正確的道路。”
大祭司的實力很強,不算教皇大人的話,在神教之中大概能排進前五,恰好,或許要比大神官弱一些,最起碼很多年前是如此的。
大祭司搖了搖頭,目光悲憫的望著他:“背棄神明的人,終將為神明所棄。”
這種以神明為噱頭的把戲,大神官早已經看得透徹,如果世上當真有神明存在,那么也不會如此殘缺,神明,教義,終究不過是神教用來攏權的方式。
“其實這也是好事。”大神官目光環顧那重傷倒地的三十幾位黑袍祭司,神態漠然:“最起碼,在今天結束后,他們還能活著。”
這些人畢竟是大修行者,畢竟也是神教需要倚仗的力量,如今重傷無法動手,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最起碼,他不用將這些人全都殺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