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說話,所有人卻都已經明了。
都衛禁軍副統領長風就站在宮門之外,他很強,身為皇后的心腹,在都衛禁軍之中實力僅次于少典,但他從未真的擁有過都衛禁軍。
他也沒辦法去改變什么。
如今的太極殿中,不知多少目光都在看著他。
長安城中的大修行者數量,不會比神教儒山這種地方少,在今晚過后,這些大修行者之間會死去不少人。
皇后畢竟還是道之極境的強者,這在一些人的心里是一層隱憂。
太尉等人卻并不擔心什么。
當虞蘇走出來的時候,皇后就已經失去了大勢,她沒辦法抗衡這種大勢,因為圣朝九成的人都不會支持她。
“你要清楚,今日的選擇意味著什么。”
皇后的臉色稍稍有些蒼白,語氣卻很認真。
虞蘇道:“我清楚。”
意味著圣朝會反對異教收割的計劃,意味著圣朝要重新和諸如神教,佛門等大修行勢力站在對立面,意味著圣朝可能會就此覆滅,失去一切。
皇后盯著他:“你確定你知道?”
虞蘇面無表情,他不是一個喜歡解釋的人,但看著面前的皇后,他還是破天荒的多說了一句:“你的格局太小。”
如虞蘇這樣對一切漠不關心的人,現在竟然會說皇后的格局太小。
但這是事實,他對一切漠不關心,并不代表他對一切一無所知,恰恰相反,他疏離,他淡漠,是因為他看的太清楚,他比任何人看的都要透徹。
“佛主,教皇,包括許多人,他們會反對陛下,卻未必會反對李子冀。”
這是虞蘇給出的第二句解釋。
皇后怔了一瞬,旋即沉默了下來,她似乎明白了虞蘇的意思:“若是他們依然反對呢?”
輪回在即,天地靈氣衰竭,距離崩毀開始到底還剩多少時間誰也沒辦法把握清楚。
虞蘇淡淡道:“那是我要解決的事情,而現在,你要退位。”
太極殿前鴉雀無聲,雨后的空氣已經開始帶上了涼意。
皇后最終還是沒有動手,轉身離開了太極殿,回去了鸞鳳宮。
許應章帶頭跪下,百官同時行最尊貴的大禮,迎接新皇登基。
虞蘇站在太極殿外盯著殿內那冰冷的皇座看了很長時間,然后方才邁步走去。
新歷三十八年九月二日,俞眉死后半個時辰,虞蘇即位,昭告天下。
顏先生還在梨園養傷。
他的傷太重,在北海死戰,然后一路強撐著身體飛速回到長安城,又與俞眉交手,最終昏迷被送回梨園。
想讓一位比肩三極境的大修行者昏迷不醒,某種程度來說要比殺死他還要更加困難。
李子冀反對的消息自然也在青寧城傳開,梨園弟子都是有些蠢蠢欲動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處入手,顏北知道梨園無需動手,因為已經來不及。
如果他所料沒錯的話,該動的,該發生的,現在都已經結束了。
成敗如何,過幾日自然就會知曉。
這些都是他能夠想得到的,唯一想不到的就是那根胡蘿卜,竟然走出了無塵路。
自從在梨園安家后,胡蘿卜就始終都在無塵路上種菜,不離開不出去。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長了腿,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胡蘿卜的手里拎著一根木棍,木棍背后系著一個包袱,頭上還帶著好笑的帽子和背后拖在地面上的披風,瞧上去頗為的滑稽。
迎著顏北疑惑的目光,胡蘿卜哼了一聲,開口說道。
顏北道:“我并不會阻止你離開,我只是想知道,你要去哪里。”
胡蘿卜道:“我在地里留了一個小坑,要種個人。”
向來都是人種菜,這還是頭一次聽見菜種人,顏北點了點頭也沒有再深究,只是問道:“多久回來?”
胡蘿卜歪著腦袋算了算時間,然后不太確定:“明后天吧?”
沖著顏北擺了擺手,胡蘿卜哼著小曲兒消失在了原地。
它并不強大,可能連大修行者都打不過,但它的速度卻很快,而且自身奇異玄幻,擁有諸多神乎其技的手段。
比如它的速度很快。
因為它本就是此方天地所分化出來的化身之一,只不過它能做的事情也的確不多。
就比如感受著那漸漸衰竭的靈氣,感受著即將重新走到盡頭將要再次開啟的輪回,它何嘗不是無能為力?
他也迫切希望能夠有個人站出來拯救這一切。
“早知道當年應該求一求那家伙,在他臨死前說不定能幫我把缺陷圓滿,怎么就忘記說了呢?”胡蘿卜想著當年自己與那人分別時候的場景,忽然又覺得那等驚才絕艷之人竟就那么死了實在是令人遺憾:“李子冀那小子已經入了五境,進境倒是極快,就是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他飛快的穿梭在天地之間,心里想著那些永遠也想不通的麻煩事。
最終,小小的身影停在了殺青鎮外。
這里的人很多,小小的鎮子充滿了數不清的家伙,這些人或是來自圣朝,又或是來自南林居,又或者是諸如儒山乃至各方勢力對于顧春秋充滿尊敬的年輕人們。
他們都在自發的祭奠或是守護那埋葬在海棠花中的墳墓。
胡蘿卜看著這么多的人覺得頭都大了,抬手在身上胡亂的摩挲了幾下,整副身體都開始變得透明,然后完全無形。
他扛著包袱,躡手躡腳的穿過人群,最終來到了那間酒館后院的海棠花旁。
目光透過美麗的花叢看著顧春秋的尸體。
“算你小子當初運氣好,一次性就學會了神魂修行之法,沒有毀去我送你的靈液,否則胡爺我也沒法子。”
胡蘿卜嘟嘟囔囔,然后彎腰將手臂伸進了墳墓里,把顧春秋的尸體團成一個團塞進了包袱里,咧嘴一笑,躡手躡腳的再次穿過人群,等走出殺青鎮范圍后,甩了甩背后的披風,一溜煙的又跑回了梨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