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中傳來苦咸,是悔恨的味道嗎?
李子冀將目光從那些美麗的花兒身上移開,重新看向了已經倒在地上的木南山,他站在那里沉默了一會兒,然后有些艱難的坐在了地上,抬起手掌放置在破碎的氣海之外,感受著幾乎支離破碎的身體,那張臉上的疲憊更濃了幾分。
悲傷從來都不需要開口,只要你坐在那里就已經足夠讓整個畫卷世界變成灰白色。
曾經的摯友因為立場不同而生死相見,這并不是反目成仇,因為他們彼此的心里全都充滿了痛苦,獲得勝利的一方也絕不會生出丁點的喜悅。
“世界不該是這樣的。”
李子冀感覺自己的眼皮很是沉重,像是掛著千斤重擔,他竭力睜開,因為只要閉上就再也無法睜開了,不死者雖然被他殘留在折淵劍上的劍意不停絞碎,卻也在不停重鑄。
沒有源頭的劍意總歸是要消散干凈的,不死者也總歸是要重新站起來的。
黑袍少年一身白骨不停破碎,但他的思維卻始終存在著,他的耳畔仿佛又響起了曾經那片無憂無慮的笑聲:“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
他罕見的開口,像是一個鮮活的人,麻木的語氣里出現了鮮明的波動。
即便是對于不死者這樣已經幾乎沒有情感,沒有心的人來說,他依然為李子冀今天的表現而感到驚嘆,同時也更加堅定了要殺死李子冀的決心。
這個世界需要被糾正,李子冀的存在毫無疑問是影響了安穩根本,這樣的人太強大,放任成長下去會變成更加難以清除的不穩定因素。
要想讓那些笑聲永遠持續下去,世上就不需要李子冀這樣的人出現。
燃燒的漆黑火焰已經沒辦法變得更加旺盛,只不過即便如此也足以將折淵劍散發出來的劍意漸漸吞噬干凈,不死者死去的速度越來越慢,每次死亡后恢復如初的速度則越來越快。
李子冀坐在那里已經沒有任何動作,渾身上下的力氣都已經被抽空,對于不死者這罕見的回話似乎也置若罔聞。
畫卷里并不安靜,細雨仍然在落下,并未因為木南山的死亡而停止。
黑袍少年已經能夠坐起身子,他沒有再說話,不死者的話本就不多,只是面無表情的注視著萎靡不振的李子冀,眼中并未有完成任務的喜悅。
任務就是任務,完成就是完成,對于不死者來說就像是普通人睡醒起床吃一頓簡單的早飯一樣,沒有人會因為吃一頓常年不變的早飯而感到興奮。
要不了多久,他就可以站起來將已經幾乎失去反抗之力的李子冀殺死。
直到劍意徹底被落下的細雨沖刷干凈,不死者不停破碎的身體也終于是徹底恢復,他不會感到疼痛,對于他們這個群體來說,痛覺是十分奢侈的一件事。
李子冀依然坐在那里,只是緩緩地抬起了頭,竭盡全力抬起手指在地面上輕輕觸碰著。
手指就這么輕輕的點在地面,似乎什么都沒發生,四周看起來沒有任何變化,不死者還在朝他走來,一步,兩步。
數十步后,不死者停下了腳步,因為他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無法靠近李子冀。
就好像二人之間的距離被固定住,縱然行走成千上萬步也沒辦法靠的更近。
這是為什么?
黑袍少年望著坐在那里的李子冀,站在原地思考了片刻后將目光放到了地面上,然后蹲下身子用手掌撫摸上去,漆黑色的火焰隨之蔓延而開,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在四面燃燒起來,形成了一道巨大的太極圖。
紫金色的光芒亮起,燃燒的火焰被熄滅,陰陽二色清晰的浮現出來,形成了一個圓環將不死者囚禁在里面,那些細雨滴落在地面,化作精純的靈氣融入到太極圖案之中,提供著源源不斷的力量。
黑袍少年木然的目光里帶著一絲不解,狐疑的看著李子冀,他不明白這是如何做到的。
李子冀似乎是知曉他的疑惑,只是卻并沒有在第一時間回答,菩薩金身的光亮閃爍在體內,修復著破碎的氣海和支離破碎的身體,就這么過了差不多一炷香,他終于是有了些力氣踉蹌著站起了身子。
“用道術布置陣法,以陣法反哺道術,只要涌入其中的靈氣不斷,道陣就能一直存在,這幅畫卷是畫圣所作,里面的一切事物全都是靈氣所化,所以這場雨就是源源不斷涌入其中的靈氣。”
黑袍少年聽懂了,他沒什么動作,站在陣法中央一動不動。
剛剛短暫的嘗試就已經知道結果,在這場雨沒有停下之前,他走不出去,這個道陣可以說是李子冀在道術神通之上的最高造詣,即便是不死者也沒能力強行突破出去。
“你早晚都是要死的。”
他看著李子冀,聲音已經比二人第一次見面時候要好很多,最起碼不再那么的沙啞。
李子冀轉身朝著畫卷的一處裂縫走去:“除了你們這群怪物外,每個人都是要死的,既然如此,能晚些便晚些。”
他現在的狀態自然是殺不掉黑袍少年的,何況他也沒找到殺死不死者的方法,那現在所能做的自然就是離開這里。
畫卷那些先前被斬開的裂痕,就是通往外面的道路,這場雨大概會下到畫卷的力量消失,所以等不死者從道陣之中走出的時候,他早已經離開了斬龍山脈不知去向。
不死者沒有再說話,殺死李子冀的任務遠比想象中的困難,但正如他所說那般,李子冀早晚都是要死的。
能逃一次,能逃兩次,能逃三次,總不可能一直逃得掉。
他可以失誤無數次,李子冀就連一次都不能失誤。
畫卷里的靈氣朝著裂痕之外透出,李子冀行走的速度并不快,無神疲憊的目光經過剛剛短暫的恢復似是好轉了一些。
他抬起手掌試圖走出去,瞳孔卻在這一瞬間凝成一點。
下一刻,他整個人的身體就倒飛出去,劃過地面的泥濘,砸進了水岸那片野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