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星院?”
江塵的問題,讓一眾守衛更加惶恐,
其中那位天君境隊長,此刻面色無比難看,轉頭看向自己身后的幾名心腹手下,
那幾人同樣臉色煞白,彼此交換的眼神里充滿了茫然和驚懼。
他們努力地在記憶中搜索‘觀星院’這三個字,卻始終一無所獲,其中一個膽子稍大的守衛聲音低沉,帶著顫音道:
“隊...隊長...卑職...卑職在圣城戍衛一千余年,從未...從未聽過‘觀星院’之名啊。”
“是啊,大人!”
另一個守衛也慌忙開口,聲音發顫,
“圣城之內,大小宗門世家,但凡有點名號的,我們戍衛司皆有備案名錄...這觀星院...確...確實聞所未聞...”
守衛隊長哭喪著臉,只得轉頭艱難回應:
“大人恕罪!大人恕罪!我等孤陋寡聞,實在...實在不知這‘觀星院’是何等神圣所在,您...您確定是叫這個名字?”
江塵眉頭微微一蹙。
磐石前輩...莫非記錯了地方?還是這觀星院另有玄機?
他心念微動,一枚玉牌出現,這正是磐石道人臨行前鄭重交給他的信物,言明持此物便可尋到觀星院故人。
他將玉牌拿出,聲音依舊平淡:
“這牌子上的標記,你們可識得?”
守衛隊長連忙上前緊趕兩步,瞪圓了眼睛,細細觀看,他身后的守衛們目光聚焦在那塊玉牌上,眼神里的茫然非但沒有減少,反而更重。
隨著時間流逝,守衛隊長的額頭布滿冷汗,他絕望地發現,在自己腦海中,實在找不出一絲一毫熟悉的線索,這塊玉牌,連同觀星院這個名字,對他而言,完全是另一個世界的東西。
“大...大人...”
守衛隊長絕望地低下頭,
“小人...小人愚鈍...此物...此物也是從未見過...”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滿臉哭喪之色,
江塵沉默著,目光落在手中玉牌上,磐石道人的身影在他心頭掠過,這位前輩雖然有時行事跳脫,但絕非無的放矢之人。
難道...這觀星院真已徹底湮滅在時光長河中?亦或是,它隱藏在圣城某個連圣城守衛都無權知曉的絕密之地?
就在江塵幾乎想要放棄,打算隨意找個地方暫時休整時,
一個帶著怯懦的聲音,如同從通關大廳入口處邊緣最不起眼的一條隊伍末尾,顫巍巍地飄了過來:
“大...大人...小修...小修好像...知道一點觀星院的消息...”
這聲音極其微弱,卻瞬間引動所有人的目光,
一眾守衛,連同江塵都循著聲音驟然看了過去,只見在靠近巨大石柱的陰影角落里,站著一個修士。
他身材矮小,穿著一件連靈器都達不到的凡品法袍,氣息微弱,僅僅只有天人境初期,在這強者云集的通關大廳里,渺小得如同螻蟻一般。
他低著頭,身體因為承受不住驟然聚焦的目光而微微有些顫抖,仿佛隨時會癱軟下去,正是之前那個被守衛刁難、來自古河界的修士!
守衛隊長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中爆發出狂喜的光芒,死死盯住那個角落里的身影,扯著嗓子吼道:
“你知道?快說!快給大人說清楚!若有半句虛言,本隊長扒了你的皮!”
他這一聲吼,語氣異常狂躁,一副要在江塵面前急于立功的樣子,威壓不自覺地泄出幾分,古河界的年輕修士嚇得渾身一哆嗦,雙腿一軟,差點直接跪倒。
江塵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那股壓力才稍稍收斂一絲,語氣淡然道:
“講。”
年輕修士深吸好幾口氣,才勉強壓制住狂跳的心臟,他躬身道:
“回...回稟大人...小修...小修名叫何小山...來自古河界,
小修祖上...與觀星院有過一點...一點微末的香火情分...在族中札記上...也提到過這個名字...所以...所以這次前來...便是想投靠觀星院...”
他咽了口唾沫,艱難的繼續道:
“小修...知道那地方...在圣城...在圣城西邊...最...最外圍的‘天竹巷’中...只是...只是...”
他猛地抬起頭,眼中充滿了孤注一擲的哀求,聲音也拔高了一些,帶著哭腔,
“大人!求大人開恩!小修...小修實在湊不夠那一千天晶石的入城費...若大人...若大人能帶小修進去...小修愿為大人引路!”
一千天晶石!又是這個如同噩夢般的數字!
何小山的話語,像一把鹽狠狠撒在通關大廳無數下位星域修士心中尚未愈合的傷口上。
不甘和絕望的情緒在許多修士中蔓延,許多人滿臉悲色,卻又無能為力,他們有很多不像江塵,借助玄舟而來,而是利用各種界外星梭飛來,
中間路上耗費幾十甚至上百年,沒想到卻被這一千天晶石凍結了希望,然而,此刻的守衛們哪里還敢提什么入城費?
“混賬東西!胡言亂語!”
守衛隊長仿佛受了多大侮辱,臉色瞬間變了,指著何小山厲聲呵斥,轉向江塵時,臉上卻堆滿了諂媚討好的笑容,
“大人!您何等身份,豈能與這等螻蟻計較區區入城費?簡直是笑話!天大的笑話!”
他猛地一揮手,對著身后厲聲下令,聲音洪亮的整個大廳都聽得清清楚楚:
“來人!速速備車!要最好的‘流云駒’靈獸車!本隊長親自為大人駕車引路,護送大人前往...呃...前往那個觀星院!”
命令一下,幾個守衛沖向大廳后方,速度快得幾乎帶出殘影,
不到十個呼吸,一輛由三階靈獸拉著的車輦落在江塵面前。
拉車的異獸形似天馬,身上卻覆蓋著青色鱗甲,更是長著一雙鳳羽,正是熾神域上層貴族才能擁有的代步靈獸——流云駒。
駕車位置,守衛隊長早已正襟危坐,臉上笑容極其謙卑,這排場,與江塵和陳圓兒方才排隊時的境遇,何止天差地別。
“大人,請!”
江塵神色如常,對這種恭敬坦然受之,要不是媚仙霏留下的太虛令,估計這隊長對自己的態度,比何小山強不了哪里去,
他邁步登車,陳圓兒緊跟在他身后,直到坐進車廂里,才稍稍松了口氣,眼神依舊帶著驚魂未定之感,
何小山則被另一個守衛幾乎是“請”上了車,坐在了最靠近車門的位置,整個人拘謹地縮成一團,連呼吸都放得極輕,仿佛生怕自己弄臟這座奢華至極的車廂。
靈獸車如同一道流光,在守衛隊長親自駕馭下,在大廳中直接騰霄而起,將身后那些帶著艷羨,甚至是嫉妒的眼神遠遠拋在身后。
車在虛空中快速飛行,穿過一片籠罩在濃郁靈霧中、宮殿樓閣連綿起伏如同仙境的繁華區域。
星隕圣城中天地靈氣極為濃郁,透過車廂縫隙涌入,哪怕是隨意呼吸都讓人感覺精神一震。
陳圓兒忍不住偷偷撩開車窗,只見外面各種霞光流轉,仙禽瑞獸穿梭于靈霧之中,各色飛行法器縱橫天宇,幾乎出現的每一個修士都天資不凡,
遠非青嵐界這種下位星域天驕可比,她看得目眩神迷,小嘴都忘了合上,滿眼都是新奇之色,
何小山也偷偷瞥了一眼,眼中閃過深深的艷羨和苦澀,但隨即又飛快地低下頭,恢復那副怯弱
玉輦并未在這片核心區域停留,流云駒在守衛隊長的駕馭下,靈巧地拐入一條相對寬闊但明顯冷清許多的輔道。兩旁的建筑依舊高大華美,但靈氣濃度開始顯著下降,來往修士的衣著氣度也明顯遜色不少。
江塵的目光落在窗外飛速后退的景象上,仿佛在欣賞風景,又仿佛什么都沒看。車廂內的沉默,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
何小山如坐針氈,額角又開始滲出細密的汗珠。他能感覺到,那位大人雖然沉默,但所有注意力都若有若無地籠罩著自己。他鼓起畢生最大的勇氣,喉嚨干澀地開口,打破了這片沉默:
“大人...您...您這樣的大人物...怎么會...怎么會去找觀星院這樣的地方?”
他語氣中滿是不解。
江塵的目光從窗外收回,并未直接回答,只是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只是隨意一瞥,讓何小山心臟幾乎停跳。
他連忙低下頭,語速飛快地解釋起來:
“大人息怒!小修...小修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只是那觀星院...唉...”
何小山重重嘆了口氣,聲音里充滿了世事變遷的唏噓,其次之外,還有一絲物傷其類的悲哀。
“放在幾千年前...觀星院在圣城外圍,勉強也算是一方小勢力吧...雖然比不得那些大宗門,但在天竹巷那片,也算是有頭有臉了...”
“他們...他們好像特別擅長推演星辰軌跡,觀測天機命理什么的...祖上那點香火情,據說就是因為某位先祖在星途迷失時,曾受過觀星院一位前輩的指點...”
何小山語氣帶著些許不確定。
“可惜啊...”
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低沉而惋惜,
“好景不長。大概...大概就是幾千年前吧?具體時間我也不太清楚了,畢竟也是聽一些祖中長輩說的...
觀星院那位頂梁柱,據說有天尊后期修為的老院主...突然...突然就坐化了!”
“天尊后期!?”
坐在一旁的陳圓兒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呼,小手捂著嘴,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天尊后期的強者!
別說她出身的青嵐界,就是天墟境這樣的中位星域,都是足以統御一界的域主!
這樣的強者竟然坐化了...
何小山苦笑著點點頭,肯定了陳圓兒的震驚:
“是啊...天尊后期...對小修來說,那真是想都不敢想的境界...老院主一走,觀星院的天就塌了!”
“沒有新的天尊坐鎮,仇家找上門?還是惹上了惹不起的大勢力?祖中長輩那里也語焉不詳,只提到觀星院似乎卷入了一場極大的風波...
傳承幾乎斷絕,珍藏的典籍星圖被各方巧取豪奪...門人弟子更是樹倒猢猻散,能跑的都跑了...偌大的一個勢力,短短幾百年間,就敗落得不成樣子...”
話到此處,車廂內彌漫著一種世事無常的悲涼。
“后來呢?”
陳圓兒忍不住追問,小臉上滿是同情。
“后來?”
何小山搖搖頭,臉上的苦澀更深,
“哪還有什么后來,徹底敗落了,沒有強者坐鎮,就是再大的積累也會很快被其他勢力掠奪分割。
聽說如今就只剩下老院主的一雙兒女,還守著那破敗的舊宅院,不肯離去...”
“一雙兒女?”
江塵終于開口,聲音略帶好奇,
“是...是姐弟倆。”
何小山連忙回答,
“姐姐叫云冰妍,弟弟叫云沐雨。聽...聽族中來過圣城的長輩提起過,
姐姐云冰妍拼死拼活的修煉,如今...如今好像勉強到了半步天君的層次...在這圣城,半步天君...唉...”
他后面的話沒說,但意思不言而喻,半步天君,在這強者林立的熾神域核心,不過是掙扎在底層的螻蟻,連自己活著都很困難,更何況還要支撐著觀星院最后的傳承,
“弟弟云沐雨,年紀不足千歲,資質極差,修為...修為就更...”
何小山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不忍,
“好像...好像只有返虛境...”
返虛境!
陳圓兒的小臉微微動容,在青嵐界返虛境都不算強者,更何況是在這星隕圣城...尤其在那處通關大廳,她更見識到了什么叫弱肉強食、等級森嚴,
一個半步天君的女子,再加上一個返虛境的弟弟,守著破敗的祖宅...那處境,光是想想就讓人不寒而栗,她不由得想起自己,若不是有江塵跟著,能不能活著來到星隕圣城都是兩說。
何小山說完,車廂內再次陷入沉默。
片刻后,陳圓兒輕輕推了推江塵,試探著問道:
“那觀星院都這么破了,咱們...要不要換個地方?”
江塵淡定看了陳圓兒一眼,輕聲道:
“不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