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子,如何處置?”張守一的語態十分蒼老,和先前他的老太又完全不同。
“呵呵,白子道人玩笑了,斬首,灌頂,穿心,已然是道門重責,怎么可能剝皮抽骨?這太過血腥殘忍,此子走火入魔而已,既然你們說了要殺,那我殺就好。”
張守一搖著頭,笑著拒絕。
只不過,他沒有看場間任何人,更沒有看韓襟。
我臉色變了。
何憂天的臉色,同樣變了。
是,在請祖師的時刻,眾多祖師是可以碰面的。
這時候,同為,才能看見。
可我沒想到,祖師們碰撞了一大圈,看似是爭搶,可居然無人上身韓襟?
反倒是……讓云錦山的祖師殺人!?
“嗯,泉樞道人所言不錯,斷舌就差不多了。”
“牽牛道人,此子怕不會為了道門賣命,雖說是你韓氏一脈子弟,但大家的意見,你都明了,你自身也未曾上身他,這話,還請收回吧。”
張守一像是自言自語。
可無人認為他是自言自語。
韓襟呆呆的站在原地,他在笑,可笑的滿眼通紅如血。
何憂天完全怔住,似是完全沒有想到,會有這樣一幕發生。
我同樣如此。
誰能想到,祖師請來了。
結果是無人愿意上身。
饒是這其中有一任韓氏的祖師,居然都不愿意上身韓襟,只是提議了一兩句而已。
聽張守一口中那番話,提議內容,大抵也是隨我們一同去殺敵。
只不過,這直接被張守一身上的云錦山祖師否決了。
“荒謬!荒謬!荒謬!”
“韓牽牛!你也配做我韓氏一脈先祖!?你們這些老東西,一樣不明是非,愚昧!愚昧!愚昧!”
“四規山,都要改姓了啊!”
韓襟噗的一聲,再度噴出一口血。
這絕非是祖師爭搶,而是他自己怒急攻心。
天,忽然變得暗沉,是狂風大作。
這非韓襟所為,是天色本來就開始變了!
“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云錦山的老東西,既然你要插手,那就休怪我滅了你云錦山!”
“道門無人有眼,那道門,干脆全都重塑算了!”
韓襟一口再度含住惡尸丹,他喉嚨一陣滾動,竟然是生生咽了下去!
這一霎,韓襟身上似是蕩漾出一股無形的氣浪。
他雙眼中尸蟲翻涌,上尸青和中尸白全部在掙扎扭動。
“好!韓氏一脈的血,一樣能繼承下去!”
“老夫難道不行?!這天下道觀,干脆全部姓韓!”
韓襟的話音更為獰惡,他的眼中同時出現一抹紅,非流血的紅,而是下尸血!
這轉眼間,韓襟的瘋魔,竟然讓三尸蟲同時出現!
風起云涌,空中悶雷響徹。
“散!”張守一道袍凜冽飄動,他手陡然一揮。
“散!?誰想走,本尊答應了嗎?!”韓襟的話音,似乎都帶著一絲重疊。
他雙手驟然再掐訣,喝道:“太山之神,降赴雷霆。馘戮奸邪,轟震雷聲!”
“東方青雷,發青火,起青雷,馘滅東方青瘟腐木之精。”
“宮音咒詛冤家,巖谷洞亢,木神木鬼,化為微塵。”
“南方赤雷,發赤火,起赤雷,馘滅南方赤瘟炎火之精。
韓襟這做法,是開壇!
雖說并非招雷,但這是天象,借助天時,又有尸丹。
所有真人,全部都散至自己道門弟子旁。
當然,除了一人,張守一。
“顯神,走!”何憂天啞聲低喝。
“走……走不掉……沒有那么快……”
我口中都帶著一絲血腥,是太過用力,牙關緊咬,壓破了牙齦。
“你這頑劣弟子,當真是瘋魔了。”
張守一口中蒼老話音,更帶著一絲我從未從語態中感受過的凝重。
他宛若離弦之箭,驟然朝著韓襟沖去!
我雙腿同時離地,召四神咒驟然用出,一樣朝著韓襟沖去!
不能讓韓襟真的引雷。
否則,真的無人能逃掉。
就像是五喇佛院,喇嘛能下山,必然是住持堪布早在有一絲天象變化的時候就逃。
招雷沒有真切的天象來的迅猛。
眼下,只能阻攔!
“又來!又來!又來!”
戴泓的尖叫聲,忽然從韓襟口中炸響!
我用惡尸丹的時候,只能聽到戴泓的尖叫在腦海中回蕩。
可戴泓這一瞬,居然上了韓襟的身?
“滾!”韓襟瞬間恢復。
開壇做法的雷訣,霎時被打斷一瞬。
可他剛繼續念咒兩句,他的頭上,忽然不停的涌動,冒出一張小小的臉!
“滾!?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么話?”
“我當你那么囂張,敢將我吞下去!”
“你這身上,又沒有!”
“我,就要出陰神了啊!”
“尸丹,尸解,出陰神!你這道士,成全我,未嘗不可!我再去找羅顯神報仇!”
那張小臉顯得異常興奮。
對,戴泓本身就是羽化惡尸大成,接近出陰神的存在。
當時白子祖師都說過,他下手那么狠,也有不讓戴泓為禍的目的。
真論魂,戴泓會比韓襟弱嗎?
若讓戴泓奪舍了韓襟,那就是尸解真人納尸丹,憑借戴泓差一絲就出陰神的狀態,恐怕,要不了多久就是出陰神。
那時候,又是一場浩劫!?
我的速度,比張守一慢!
眼看,張守一到了韓襟跟前。
一掌,轟然擊打在韓襟胸膛!
韓襟的身體,驟然被打飛!
可偏偏這一瞬,韓襟的頭頂,飄出來了一道魂!
身體是飛了,魂卻上升。
并且因為尸丹的作用,他身體并沒有怎么受創。
那魂蕩漾著一絲紫意朦朧,居然和吞劍兵解的柳洪如出一轍,更和郭三合類似!
韓襟,居然在這種節骨眼上,出陰神了!?
咒法聲還在回蕩。
是從他魂口中響起,更蕩漾四方!
張守一臉色巨變。
他同樣抬手指天,似要引雷。
只不過韓襟總是要提前了那么久,張守一未曾打斷,就像是先前白子祖師完成了引雷的大半舉動,已經很難打斷了。
我驟然駐足。
因為我再沖上去,都只能是送死!
可就在這時,異變再度突生!
地面,淌出一道道烏黑色的粘液,看上去,竟然像是血!
這些血匯聚在韓襟的身體上,不停的將其包裹,浸潤。
同時從草皮縫隙中鉆出來的還有細蛇,老鼠,蝎子,蜈蚣,這一類的毒物。
它們鉆進韓襟的鼻眼,耳朵,嘴巴,甚至還有一些鉆入褲襠里。
一聲慘叫,從韓襟口中傳出!
那出陰神的魂,瞬間消散,是回到了韓襟的身上。
張守一的咒法赫然完成,轟隆一聲驚天巨響,暴盲的白光中。
韓襟的骨頭,都仿佛瞬間乍現,只不過,頃刻間,雷光散開,他只是身體一片焦黑。
笑聲在他口中回蕩。
“殺我!?尸丹在腹,如何殺我!?”
“奪舍?!我已出陰神,你如何奪舍!?”
“一群頑固不化的老東西,又有何用?”
“滾出去!滾出去!滾啊!”
韓襟不停的抓打自己身體,摳耳朵,摳嘴巴,又去摳鼻子,血不停的淌。
可那些毒物卻接連不斷的爬出來。
這絕非什么巧合!
轉眼間,韓襟居然被毒物爬滿,更恐怖的是,他此刻類似于一種怪異的佛像。
對,許多暗紅色的蝎子密布在他的臉上,就像是一張暗紅色的面具。
當毒物越來越多,將他層層包裹,他的掙扎我們都看不見了。
張守一本來還要掐雷,他看韓襟的眼神,都帶著一絲愕然震驚。
是來自的震驚。
低吼聲,哀嚎聲,不停的從那毒物堆積的佛像中涌出,可韓襟掙扎不出來。
一道道人影從更遠處跑來。
他們的速度很快,他們全部雙手合十。
陰云重重疊疊,似是從他們那個方向更重,更深!
這些人,全都是黑羅剎!
“嘶……哈……”
“嘶……哈……”老龔從我肩頭冒出來了,只是一顆腦袋。
“嚇死個鬼,這老瘋子,真就是欺師滅祖了唄……”老龔喘著氣咋舌:“不過,他不看看這地方是誰的地界,我先前就想說,小吳子算的位置,別正對著黑城寺的大門,嚯,這巧了不是?”
“這地方,老爺全都是實力。”
話語間,老龔不停的吹捧著。
魏有明出現在我另一側,靜靜看著前方,微微搖頭:“用不上我了,我也不一定能給他看診。”
沒有多久,就一大片黑羅剎圍著“佛像”。
當前有幾個,匆匆走向張守一,當然他們沒有露出敵意,只是雙手合十,口中說著藏話。
老龔扯著嗓子喊:“云錦山的祖師爺,他們是說,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這老瘋子惹到黑城寺了!您就甭管了!”
張守一這才后退。
不過,他身上的氣勢,正在不停的下降,最后恢復如常。
而韓襟形成的“佛像”周圍,烏泱泱的,黑羅剎的數量激增。
他們九人一圈,幾乎人手一根細細的白骨,最內里一圈兒,猛地朝著“佛像”深深刺下!
一聲慘叫傳來!
隨后,那九人后撤,另外九人隨之上前,刺入白骨!
這里,足足有一百零八個黑羅剎!
十二組!
這段時間,黑城寺已經彌補了所有的消耗!
十二次骨刺之下,韓襟的哀嚎聲還是響亮,他們沒有停止,又繼續開始重復!
更遠處,緩緩走來一人,完全籠罩在厚重的衣袍下。
這高原草地之上,他居然赤著足。
而他的手中,則持著一串瑩潤光澤,似玉非玉的佛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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