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文]
以前茅有三是挺直了腰背的,此刻他卻駝背,給人一種很怪異的感覺。
他老了。
臉上看不出來,人卻真老了十歲不止。
“真一直抱著,不打算撒手了?”茅有三忽地又問。
我才反應過來,將余秀從我懷中推開。
余秀并沒有反抗,后退兩步,還是空洞地看著我。
“不知道是陰差陽錯,還是命數使然,還是千算萬算,再往上走了一步。”茅有三輕吁一聲,似是渴望,又似是嘆息。
我和椛螢面面相覷,沒有敢插話打斷茅有三,等他解釋。
“秦崴子下的符,并非是單純下在尸身上,有兩層符,一層是外符,你出事,要被瘟癀鬼占據身體的時候,這符會起效,讓她用出維持生氣的符,為你護住皮囊,一層內符,無人看見,但應該下在了魂魄中,你瀕死之時,余秀會用出任何方法來幫你。”
“其實,外符起效后,她已經不中用了,失去了所有價值,不是我,她根本撐不住所謂的七天,甚至撐不到天亮。”
“偏偏陰差陽錯,我以一張符鎮住她身魂,而她身上,真有一樣東西,對魂魄很是滋養,就是那枚玉佩,她不但給了玉佩給你,甚至還剝離了自己一股魂,她本身經過特殊煉制,那股魂應該是煉制之外的,能讓她多一絲自身神志。”
“將魂抽離給你后,讓你意識足夠堅韌,而那玉佩同樣溫養你的魂魄,相當于雙重鎖,你沒有崩潰,我才能用出一些手段,給你鎖住身上生氣。”
“我先前說你廢了,就是這樣,一個滿是破洞的身體,一個搖搖欲墜的魂魄,我即便給你補滿了身上的洞,你魂魄崩散了,那也沒有意義。”
“哦,或許有一點意義,我撿走你這具尸體,還是不錯的。”
茅有三稍稍停頓幾秒鐘,眼中又有唏噓,以及可惜。
我怔住。
心生復雜,復而,是對茅有三的感激。
兩人眼神對碰的那一瞬,茅有三卻忽地笑了笑,說:“哦?怎么突然這種真情流露的表情,不像是之前,覺得我冷漠無情了嗎?”
椛螢愈顯得茫然,像是不解一般。
一時間,我卻不知道怎么回答。
茅有三倒沒有讓我尷尬太久,目光再度落至余秀身上,說:“她把自己給了你一部分,你魂魄撐住了。怪哉的是,剩下那一部分過陰命,不是我抽出來的,是命慢慢自己流淌出來的,不是強迫,沒有暴力,自然對你身體好得多,再加上老子的通天手段,自然將你篩子眼一個個堵上。陽神命灌注回去,就是水到渠成。”
“你,羅顯神,現在倒像是個人了。”
“至于這八敗寡婦,陰差陽錯,一縷魂和你同化,她得了好處,剩下那部分魂魄,雖然變得更呆傻了點兒,但更為穩固。”
“所以……余秀就不會再出事了?秦先生的計算,利用了她,變相也幫了她?”椛螢喃喃開口,接上了茅有三的話。
茅有三卻白了椛螢一眼,說了句:“為什么是秦崴子?老夫只是沒見過這種方式,覺得好奇,那人一好奇,總會控制不住做點兒事情,譬如給她補上相應生氣。”
“一個蟬化了的人,就算算計滔天,也沒有老子的通天手段。”
椛螢抿著唇,眼中錯愕,卻沒吭聲了。
“謝謝。”我誠懇無比,沖著茅有三深深鞠了一躬。
“嗯,比之前也好多了,之前八百個心眼子,不過,心眼子也是破綻百出。”
“記住了羅顯神,真誠才是必殺技。”
“你跟我來。”
茅有三轉身要下樓。
椛螢要跟上我,余秀也要跟上我。
茅有三頓足,說了句:“你們兩個,就待一起,不要來。”
椛螢稍顯的尷尬,才停步,又拉住余秀胳膊。
我經過另一個被撬開鎖的房門時,卻忽有種心跳加速的感覺,莫名其妙的,有種東西吸引我一樣。
駐足,我看著那虛掩房門。
“怎么了?”茅有三忽然問我。
“這里……好像有東西。”我沒有藏著掖著,茅有三的提醒,對我起了作用。
要換做以前,我肯定不會說,只是一直跟著茅有三走。
“哦,可能吧,不過我進去看過,也不像是有東西的樣子,不排除秦崴子老奸巨猾,留下來了什么,必須要你陽神命才能感知到。你有的是時間慢慢去看,現在你先跟我下樓。”
我點點頭,不再旁生枝節,同茅有三去了二樓。
在之前他給我做法,抽命填命的那屋子對面停下,推門而入。
房間床榻的被子有些亂,顯然是茅有三沒收拾。
不過,床頭椅子上擺著不少東西。
老龔的夜壺,我其余物品,另外幾樣納著魂魄之物。
尤為吸引我的,卻是那兩本極其厚的書。
書上還壓著一樣物品。
四規明鏡。
我下意識手往胸口還摸了摸,那里空空蕩蕩。
四規明鏡只有一個,東西在那邊,我身上自然沒了。
“去,先照照鏡子。”茅有三指了指。
我過去拿起來四規明鏡,沖著臉上照了照。
和以前不同的是,以前的我,看上去總是有一副陰涼感,膚色重白一些,不像是病懨懨,但實際上,就有種病懨懨的感覺。
現在皮膚紅潤更多,還有些許泛黃。
和茅有三所說的一樣,真就是,倒像是個人了。
若有若無縈繞在身上的黑氣沒有了,瘟癀鬼絲毫不見蹤影。
我覺得分外輕松。
“什么感覺?”茅有三問我。
我一怔,搖了搖頭,說不知道,只是覺得很好。
“拿著四規明鏡呢?”他再問。
我才反應過來,喃喃道:“好像,有種渴望感,以前沒有,以前它對我,還是震懾的。”
“嗯,去,翻開表面那本書的第一頁。”
茅有三再道。
我低頭看那本書,書皮上寫著:“四規真法。”
心跳,突地加速。
不只是心跳,就連呼吸都急促起來。
伸手翻開了第一頁,密密麻麻的字眼排列在一起。
換做以前,我會認為這是看不懂的天書,這一瞬,卻整整齊齊的跳動起來,鉆入我意識腦海中。
當然,字不會真的跳動。
只是我能看懂的一種形式。
“好了,蓋上。”茅有三沉聲開口,打斷我的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