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虎關外十里。
諸侯聯軍營地。
在連成一片的軍帳營盤數十丈外,孤零零坐落著一座與眾不同的大帳。
內里燈火通明,如同白晝。
大帳正中最深處的長桌上,端坐著一排一動不動的劍士,居中的是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他一直都沒有說話,也沒有動筷,只是低著頭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劍客一桌左側則是一群衣著各異的女子,她們環肥燕瘦,各有千秋,唯一的共同點就是美麗,讓男人看到后無法控制的美麗。
右側則是十余位身穿道袍的老者,一個個鶴發童顏、仙風道骨,宛若神仙中人。
“錦穡,你弟子已經去了小半個時辰,就算是爬,也該爬一個來回了吧。”
滿飲下一杯酒后,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一抬頭,看向了左側最前的宮裝女子。
“云椴辦事一向妥帖,此次又帶著紅枚軟甲和落英繽紛前往,絕不可能出現差錯,我們安靜等待就好。”
錦穡雍容的面上露出一個微笑,毫不在意地道。
說完之后,她轉頭看向了坐在自己一桌對面,只是沉默喝茶的幾個老道。
“守缺前輩前段時間和青蓮妖教的左護法遭遇交手,不知道那妖人在二十年前中了一掌一劍后,如今又恢復到了什么程度。”
一直低頭飲茶的老道士抬起眼睛,露出一雙如同幽潭般純凈的眼眸,聞言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道,“在老道看來,妖教左護法功力竟然比當年更加詭異,一招一式死氣環繞,仿佛將自身都變成了一具已經死掉便不會再死的尸體……”
“至于具體情況,待到錦穡島主下一次見到青蓮左右護法的時候,看一眼應該就知道了。”
“守缺前輩自二十年前的那場大戰后有所感悟,又閉關苦修多載,終于破開三關,半只腳踏進到了天門之內的神秘至境,若是連前輩都覺得棘手,看來此次青蓮妖教入世,許是已經做好了充足的準備。”
宮裝女子收斂笑容,持著酒杯的手微微一頓。
負劍的中年男子道,“再聯系到青蓮教一意推動戰亂的開啟,所以說,留給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必須以最快速度解決掉禍亂京師的衛黨,然后才能專心騰出手來,應對青蓮妖教的禍患。”
宮裝女子微微頷首,“甘劍主所言極是,只可惜在臥龍江畔一役過后,吾等針對衛家少爺的行動再一次被青蓮妖教暗中破壞阻撓,守缺前輩與左護法交手不分勝敗,我們花月兩位島主雖然聯手將妖教右護法力斃于手下,卻也被他的臨死反撲擊傷,直到現在都還未完全恢復……”
“還有甘劍主,更是與妖教新一代青蓮圣女道左相逢,一戰驚天動地,堪稱二十年來正邪兩道的最強交手。”
中年劍客面無表情道,“既然妖教已然從地下轉入明處,吾等便唯有再次聯手,希望能將其連根拔起,還有那些隱藏得不知道多深的各處香堂,也暴露在了我們的眼中,正方便吾等借助諸郡聯軍之勢,一舉將之覆滅。”
又飲了幾杯酒,他忽然抬頭,死死盯住大帳最角落的位置。
那里有一張矮桌。
原本是落櫻島錦穡島主那位去執行任務的女弟子所坐位置。
到底是誰的位置其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原本應該空著的桌后,不知何時竟然多出來一個人。
還是一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年輕男子。
正坐在那里據案大嚼。
他……
到底是什么時候進到他們議事的大帳中的!?
一整條兩尺長的江魚,被他三兩口便嚼碎吞入腹中,然后又端起了滿滿一盆熱氣騰騰的羹湯。
咕咚咕咚。
倏然間變得寂靜的大帳內,大口吞咽聲異常明顯。
“你,到底是誰?”中年男子開口問道,聲音冰冷,猶如神兵出鞘后現出的那一抹寒光。
數道目光同時投注過去,帳內的氣氛陡然變得壓抑沉悶。
“諸位不是一直都在找我么,現在我自投羅網,省了你們好大一番力氣,你們似乎應該高興才對,為什么一個個都嚴肅沉悶的樣子?”
“你,就是衛鎖?”
“我就是衛鎖。”
顧判隨手放下已經空空如也的湯盆,又端起了桌上的一盤鹵肉。
“幾位是三大圣地的人?”
“落櫻島云島島主。”
“老夫知行觀主。”
“本人便是當代洗劍池劍主。”
顧判將空了的盤子一丟,又端起一份鮮艷欲滴的果子,一個接一個地送入口中。
他邊吃邊道,“島主和觀主倒也罷了,你這個劍主的名字,實在是起的有些太大了,撐不起來就會變成一個笑話。”
中年男子喝完最后一口酒,將酒杯反扣桌上,“大還是小,你說了不算,我手中這柄長劍,說了才算。”
“你把云椴怎么樣了?”錦穡唰地站起身來,滿面寒霜,眼神中已然布滿殺機。
顧判笑了笑,嘴巴猛地咧開到耳后,一口吞下整盤鮮果。
“你們說呢?”
整座大帳陡然炸開。
頃刻間化為無數碎片,朝著各個方向四散飛濺。
數道璀璨劍光在夜幕下亮起,猶如一道道閃電劃破虛空,降臨大地。
緊接著便是連成一片的炸雷聲轟然響起。
剎那間狂風大作、飛沙走石,再加上遽然爆起的熊熊大火,將天空都照亮了大片。
周圍的一切植木全部被連根拔起,就連地面都大面積裂開,如同沸騰了的湯鍋,將混成一團的泥土在里面來回翻炒。
不時又從中傳出閃耀起道道璀璨奪目的劍光,夾雜在猶如悶雷的撞擊聲中,將原本寂靜的夜色完全打破。
直到十數個呼吸過后。
一切毫無征兆戛然而止。
劍光消失,雷聲隱去,大地也不再震動狂吼。
就連剛才還熊熊燃燒的大火,也在這一刻倏然朝著一處收斂,最終無聲無息熄滅不見。
只剩下了嗚嗚吹過的風聲,將焦糊難聞的味道在夜幕下傳出很遠很遠。
“我們都低估了你。”中年男子緊握住手中長劍,筆直站在一片廢墟中心,捂住額頭上汩汩流血的傷口。
除此之外,他身上的如雪白衣已經變成了絲絲縷縷的破布條,被鮮血浸泡成了暗紅的顏色,和翻開的傷口混雜在一起,看上去無比的血腥瘆人。
而在他的附近,還散落著一地的骨肉碎屑。
其他人都已經死掉,沒有一個能和他一樣,還可以站在這里開口說話。
他死死盯著顧判腳下的地面,可以清晰看到以他的雙腳為中心,大片區域都在下沉,就仿佛是將一只鐵球放在了最柔軟的床鋪上,將整個平面都變得凹陷起來。
這個家伙,到底有多重!?
在此人的體內,到底儲存了多少凝練到實質的氣血精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