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許厚的皇宮正門被一拳砸出道道細密裂紋。
緊接著又是一拳落下,將之破開一道可巨大的缺口。
一群大內侍衛從里面嘶吼著沖了出來,剎那間卻又躺了一地,就連幾個呼吸時間都沒有撐住,便沒有一個人能繼續保持站立的姿態。
顧判站在已經起不到任何防御作用的門前,將踏出去的那只腳又收了回來,轉頭朝著身后看了一眼。
嘩啦啦!
剛剛從遠處疾馳趕來的兵卒甲士不由自主跪了一地。
少部分膽子小一些的,甚至直接丟掉了手上的兵刃,連跪都跪不穩當,死尸一般癱倒在了冰冷濕滑的地面上。
最前面的那名披甲將領左右看了一眼,將手中兵刃收入鞘中,小心翼翼繞過一具已經看不出人形的紫袍太監尸體,膝行向前一段距離后,當即將額頭抵在冰冷的地面道,“卑職懷備,率五城兵馬司一部,參見少主!”
“卑職奉主上和夫人之命,前來協助少主……清君之側、以正乾坤!”
他剛要開口,便看到又有大隊騎兵從遠處疾馳而來,為首的騎士隔著十數丈距離便翻身下馬,疾跑幾步后和懷備一起跪伏在了地上。
“卑職唐禤,率禁軍前來協助少主,清君側、正乾坤!”
顧判沉默片刻,還是伸手推開了那扇已經快要裂開成兩半的宮門,自己卻并沒有進入,而是就站在拱門下開口說道,“你們,還需要我出手嗎?”
“不需要的話,我還要繼續覓地修行。”
唐禤重重叩首道,“奴才回少主的話,主上的意思是,在養身監內應該還有一定數量的紅袍太監,需要少主親自出手制服!”
“還有一些紅袍太監……”
顧判微微點了點頭,下一刻已然消失在了眾人眼前。
秋雨下了整整一夜。
京城內的百姓膽戰心驚,幾乎沒有哪一家人能夠安安穩穩睡到天亮。
就算是最為貪睡的小孩子,也被后半夜那一道緊似一道的爆炸轟鳴聲驚醒過來,剛想張嘴啼哭,卻當即被父母緊緊捂住,不讓他們發出哪怕一丁半點兒的聲音。
直到天色變亮,雨依然沒有停歇的意思。
反而愈下愈大,沖刷干凈了各處遺留下來的血跡。
不管是達官貴人,還是平民百姓,家家戶戶依舊房門緊閉,沒有誰敢出來像往常一樣在街面上忙碌閑逛,只有偶爾一隊披甲執銳的兵士匆匆而過,給本就冰冷的京城更增添了幾分蕭瑟肅殺的味道。
內宮深處。
一個平日里幾乎無人靠近的角落,在茂密大樹的遮擋下,坐落著幾座灰撲撲的低矮小樓,和其他地方恢宏大氣的宮殿樓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一行人神色匆匆,冒雨來到了灰色小樓所在的院落門前。
躊躇猶豫了片刻后,為首的中年男子伸手推開了那扇虛掩的院門,一個人走了進去。
院子里面靜悄悄的,還能隱隱嗅到鮮血流淌后存下的腥甜味道,縱然經過了風雨的沖刷都不能將之清除干凈。
中年男子腳步不停,一路穿過遍是深坑裂痕的庭院,來到了最深處的那座兩層小樓之中。
里面沒有點燈,黑漆漆伸手不見五指,安靜得猶如只有死人存在的荒郊墳崗,唯有一道若有似無的悠長呼吸聲不時響起,將這種本就滲人的靜謐環境變得更加陰森恐怖。
“鎖哥兒。”
中年男子深吸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能夠平靜一些,“陛下他,在昨夜駕崩了。”
悠長的呼吸聲消失不見,過了片刻才從黑暗中傳出一道冰冷漠然的聲音,“死就死了吧,不過這和我沒有任何關系。”
中年男子微微一愣,似乎是第一次聽到“自家兒子”以如此的語氣和態度和自己說話,一剎那間還有些恍惚和不太適應。
不過下一刻他就調整好了心態,低低嘆了口氣道,“為父知道這件事情和你沒有關系……是荷妃,她應該是潛伏在宮中的青蓮教弟子,就在昨夜鎖哥兒和養身監太監戰斗時突然出手,毒殺了當今陛下。”
“而且在殺了陛下皇后和一些妃子后,荷妃卻是去向不明,消失的無影無蹤。”
衛進說到此處,直接在地面上坐了下來,有些疲憊地按著兩側太陽穴道,“按照你母親對青蓮教的了解,陛下被我們殺死的消息很快就會傳遍天下,各路勤王的兵馬也許很快就會朝著京城匯聚而來……”
“再然后,圍繞著帝位的爭奪,甚至于天下的分裂割據,必將掀起一陣陣的腥風血雨,直至天下大亂,生靈涂炭。”
黑暗中除了悠長而有規律的呼吸聲,便再也沒有其他任何聲音傳出。
衛進低著盯著從被雨淋透衣服上滴下,緩緩在地上蔓延開來的一片水漬,沉默許久后又接著說道,“為父自從尊奉先皇旨意成為顧命大臣后,雖然有些專權,卻從來沒有過弒君的念頭,而且從前年開始就已經有計劃地準備讓陛下著手親政,只可惜他終究還是有些太過天真沖動,總想著振作奮起、一鳴驚人,卻不知道有些事情一旦操之過急,就將造成難以彌補的巨大損害……”
“自去年開始,陛下其實就開始變得有些不一樣了,只是我那時候只覺得他終于擺脫了少年時的種種不良習氣,還很有些開心和釋懷,可誰又知道,這一切的背后,應該都有荷妃的影響與推動。”
“為父只關注朝堂之事,對于后宮從未有過插手,加之荷妃也是書香門第、清貴之后,自前年入宮之后知書達理、善解人意,不僅頗得陛下喜歡,就連太后對其也多有贊美之詞,只是誰又能想到,她竟然會是青蓮教的弟子,還能夠躲過養身監的耳目,直到昨夜事變才真正暴露出來?”
冰冷漠然的聲音終于再一次從黑暗深處傳出,聽上去依舊不緊不慢,不含任何情緒,“平常只要不表現出來,只等到夜里寵幸的時候,一床錦被蓋的嚴嚴實實,摻雜在其他叫聲里面小聲嘀咕幾句,想來就算是這些紅袍太監也難以發現端倪。”
衛進默然許久,又是一聲長長嘆息,“你的母親,在很久以前便脫離了青蓮教,只在一開始遭到過他們的幾次追殺,后來遇到為父之后,那些妖教門人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一次,我們開始還有些慶幸,以為終于躲過了他們的耳目,如今再回想起來,卻是有種被他們放長線,釣大魚的不寒而栗之感。”
“如今之情勢,雖然剛剛將京城穩定掌控了下來,但只要有一個府郡亂了起來,早晚會波及到其他地方,到了那個時候,這個弒君的污名,為父怕是要帶到地下,再遭人唾罵遺臭萬年,永世不得翻身……”
黑暗中的聲音緩緩響起,“我雖然不清楚昨夜在內宮之中到底發生了什么,但既然已經被扣上了弒君這口黑鍋,在我看來倒不如干脆順勢而為,自己坐了這龍椅又能如何?”
“到了那個時候,再給那些最有話語權,叫的最歡的那些文人一點兒甜頭,他們就能當場轉變態度歌功頌德,把衛家皇帝吹成是千古一帝,天降圣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