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判還記得從降臨修士屬下口中聽到過,修劍的修行者有很多,但能夠被稱之為劍修的,卻并不多。
尤其是真正純粹的劍修,那更是平日里難得一見的存在。
而他們對境界高深的劍修也是能避則避,輕易不愿與之發生沖突。
還有口口相傳的,發生在不知道多少年前,具體原因已經不可考證的問劍閣三千劍修東征黃泉弱水,更是早已經成了猶如神話傳說般的故事。
蜂后還曾經偶然間說過一句,劍修可臻至不滅劍體的至高境界,完全可以與洞天之主、虛空之主相媲美,甚至在單純的殺傷力方面,還要勝出前兩者不少。
只不過他修的是己身,御的是斧頭,對這些練劍御劍的修士雖然很有興趣,但終究和他所走的道路不相符合,因此也就沒有投入太多的時間精力去探索研究。
沒想到,就在今時今日,在千羽湖的宮殿之內,竟然讓他見到了一個真正純粹的劍修。
真正走不滅劍體道路的劍修。
如何不讓他為之驚訝感慨。
“這就是與你性命交修的飛劍?”
顧判收斂心緒,目光平靜看向了那柄懸浮在空中的劍刃。
“此劍名為莫離,請……”盧烎飛劍一出,整個天地間仿佛突然安靜了下來。
“不錯的名字。”顧判微微頷首,緩緩抬起右手,身體微微下沉,擺出來一個平平常常的出拳起手式。
“不滅劍體對上不滅真體,我倒是很想知道,到底是你的劍更鋒利,還是本人的拳頭更加堅固。”
嘎吱……
嘎吱嘎吱……
令人牙酸耳麻的聲音一點點響起。
盧烎眼神一動,終于找到了刺耳聲音的來源。
她發現隨著他緩緩下沉的身體,整座湖心島嶼都在震顫發抖,一座座宮殿轟然倒塌,一道道裂隙顯現蔓延,湖水迅速倒灌席卷上來,肆意沖刷中原本島上的一切。
盧烎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吾自跟隨劍主習劍,及至又隨劍主自我封鎮于黑暗之中,一直在尋找能夠磨礪心中劍意的機會,你很不錯……”
“不僅那柄斧頭不錯,人卻是更加不錯。”
顧判緩緩握拳,一手按于腰間,一手橫于身前,目光所過之處三昧真火瞬間暴漲,卻沒有傷到他本身分毫,“你就這么自信,不會被我直接干掉?”
“還是說,我不久后又要面對殺了小的,來了老的……這種狗屁倒灶的事情?”
盧烎表情肅穆,很認真回答道,“不,你說錯了。”
“哦?莫非你背叛了那位神秘兮兮的劍主大人,已經沒了后臺的照拂?”
“不,吾從一開始就是主人劍侍,并且將一直都是主人劍侍,這一點毋庸置疑。”盧烎語氣平靜,卻隱隱含著一絲驕傲。
“對于一心追求劍道至境的吾來說,不論做什么事情,都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一劍過處須斬斷所有因果,就是主人對吾最基本的要求。”
“還記得很久很久以前,劍主大人便對吾說過,無論是尋人試劍還是與人相爭,只要是自身主動為之,而不是別人蓄意挑事,那么當時無論什么后果都得由自己承擔,沒有一點兒擔當,大事小事都哭哭啼啼尋求長輩的庇護,還算哪門子一往無前的劍修?”
“如果吾找你試劍卻被你殺了,那是我運道不好,劍鋒不利,怨不得別人,你也沒必要擔心后續會有人專門為此事來尋你的麻煩。”
“當然……”她最后忽然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吾自劍成出山以來,雖然見到過很多對手,卻是從未遇到過能在吾劍下生還的高手,吾倒是希望你是第一個,卻并不會是最后一個。”
倏然間,她連同莫離劍同時消失在了原地。
顧判猛地瞇起眼睛。
在他感知到的世界中,所有的一切都似乎消失不見,唯有一道雪亮的光芒,正在從天地盡頭緩緩升起。
猶如清冷皎潔的月光灑向大地。
而他就站在月光之中,閃無可閃,避無可避。
“很好。”
顧判深吸口氣,緩緩閉上眼睛。
周身轟然升起熾白火焰。
隨后迅速覆蓋顧判全身,然后從腳下向四周擴散,將身體周圍盡數化作一片火海。
一道清冷月光突然間照耀在顧判身上。
快到連他都無法反應的程度。
顧判微微低頭,才看到在他的右臂上,多出來一道新的傷口。
傷口內的血肉顯現出詭異的雪白顏色,而且還有向周圍擴散感染的趨勢。
除此之外,傷口內并沒有任何疼痛麻癢的感覺,即便是從里面撕下一條肉來,也沒有任何感覺。
比起痛苦,似乎沒有任何感覺更加可怕。
這說明那一片區域的身體已經不再接受他本人的控制,而是變成了另外一種不同的東西。
如果再多挨上幾劍,恐怕他都要完全喪失自主行動能力。
變成一具行尸走肉任由對方宰割。
這還是因為他擁有一具強悍到不講道理的身體。
如果是其他并非專修肉身的修士,恐怕這一劍結結實實下去,就已經灰飛煙滅,消失在那道凄美的月光之下。
顧判微笑起來,這一劍果然厲害。
不僅破壞力驚人,而且神出鬼沒。
甚至連他的探查搜索能力都無法清晰把握到對方出劍的角度與軌跡。
既然如此。
那就……
你打你的。
我打我的。
我們各打各的。
你做你的白月光。
我掄我的混元錘
以暴制快。
以力服人!
抓不住月光,只要能大致找到人在什么位置就行。
顧判低喝一聲,在下一次劍光隱現時,雙拳閃電般向前擊出。
這一拳,除了沒有將混合一處的天地之力融入其中,實乃凝聚了顧判所有精神和力量的巔峰一拳。
剎那間,月色散亂、狂風驟起,兩種力量在半空中激烈對沖。
隨即發生了驚天動地的大爆炸。
顧判與盧烎自交手以來最為冰冷狂暴的對決就在此時爆發。
不知道多長時間過去。
或許只是短短的一瞬。
光芒無聲無息散去。
露出已經只剩下些許碎石還在水面之上的島嶼。
顧判站在一根傾斜的梁柱頂端,動作僵硬地轉了轉脖子。
他現在看起來就像是剛剛從水銀罐里爬出來一樣,全身上下到處都是亮晶晶的條紋狀痕跡。
而白衣白裙,一人一劍的盧烎已經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