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京師。
朝堂上正在進行朝會。
和以往不同的是,這一次朝會上的氣氛顯得異常凝重。
許徵元將消瘦的身體向后靠坐在龍椅上,卻又感覺兩只手沒有地方安放,只能是交疊起來置于腿上,閉上眼睛不再去看下方立著的一眾大臣。
龍椅看上去自然是高貴大氣的,但真正坐在這上面,才能體會到四邊不靠、孤家寡人到底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尤其是在現在的這種情況下,許徵元更是感覺到空空蕩蕩,仿佛坐在這里的只是一尊沒有靈魂的軀殼,再沒有曾經擁有過的那種雄心壯志。
自從那日青銅大門虛影忽然通天徹地,又突然消失后。
國師大人,便再也沒有在世間顯露過一次形跡。
就連萬靈敬仰的紅衣娘娘,連同娘娘麾下的一眾超凡修行者、異類生靈,也俱都隱匿不出,近些年間再無任何聲息。
京城之外的那座莊園,一直以來都被視為鎮壓國運、護佑眾生的圣地,如今卻變成了不見不聞、無法進入的神秘之地。
就像是神話傳說中九天之上的仙宮,不列仙班、不入神位,便不得進入,就連看上一眼都無法見到。
好在天地變化正在向善發展。
像那一年曾經綿延不絕的風雪嚴寒,再沒有出現肆虐一次,可以算得上是風調雨順的好光景。
還有便是縈繞在天地之間的靈元,也肉眼可見的變得更加濃郁起來。
能夠感應天地的修行者數量也呈爆發式增長,其整體實力也節節升高,按照很久以前國師劃定的境界,已經有不知道多少人跨過了練氣、筑基,乃至于凝元層次,破境進入到了更為玄妙的通神境界之上。
由此就帶來了修行世家、宗門,也在這種急劇變化的環境中迅速生長,實力越來越強,勢力越來越大,短短數年時間便已經擁有了打破原有士農工商結構的力量,并且還在以越來越快的速度將觸角深入到朝廷和地方各個方面,攥取著越來越多的利益。
而隨著時間的推移,朝廷對這些修行世家和宗門的約束力也漸漸變得力不從心起來。
沒有了高高在上、俯瞰眾生的大魏國師和紅衣娘娘鎮壓,只靠天機府、金節衛和異聞司,面對著這些崛起的勢力根本就不占上風,更何況還一直都在被滲透,慢慢變成了和這些世家宗門高度捆綁的情況?
而在人煙稀少的荒野之中,各種異類生靈再次占據了主角,和人族修行者之間互有爭斗,不相上下,最后慢慢形成了某種另類的“分而治之”、“占山為王”的局面。
許徵元還知道,在大魏國土之上,還有幾處地方連通了外域天地,不時有稀奇古怪的生靈進入此方天地,甚至還有修行者反向進入到對面游歷探索,尋找寶物機緣。
這些地方,被他們稱之為秘境,雖然有著種種危險,卻也吸引著很多人進入其中,有人覓得機緣實力大進,也有人再也沒有出來,連尸體都沒有留下。
而除了秘境之外,許徵元還知曉有三大禁地的存在。
比如說南荒之地十萬大山。
又比如說斷離山脈斷界山。
再加上極北之地的玄冰海。
都被修行者視為不可接近之禁地,不管是如何自視甚高的人物,對這幾處地方都唯恐避之不及,一旦進入便會丟了性命,死無葬身之地。
下面的爭吵還在繼續。
龍椅上的許徵元卻雙眼微閉,魂游物外,思緒早已經飄飛到了不知道多遠的地方。
吵,就讓他們吵去吧。
反正這些事情也不可能一時半會兒就能夠得到解決,那幾位背后的勢力什么時候真正談妥了,才算是真正的消弭了分歧,抹除了矛盾。
在這樣的喧鬧環境之下,他反倒能夠得到久違的放空心情的休息機會,如果不是這椅子實在是不舒服,或許他都已經睡著了過去。
不過……
他們近來一直在朝堂上爭執攻訐,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圖實在是太過明顯,已經明顯到了不加掩飾的地步。
無非就是想通過逼迫他這個皇帝陛下,來試探那位的虛實嗎?
為什么他許徵元現在還能坐在這把龍椅上面?
為什么現在天下還是以大魏為號,以許家為共主?
為什么這些年來,那些修行世家和宗門一直都保持著最大程度的克制,不敢完全撕破臉皮,有明顯的逾越之舉?
不就是因為那些人一直都搞不清楚,國師大人和紅衣娘娘到底還在不在了嗎?
不就是因為在皇宮禁地之內,還有明面上唯一的一群金紋戰蜂戰陣藏于地下嗎?
雖然在那些實力境界最強的修行者眼中,這些金紋戰蜂早已經不是無敵于天下的存在。
雖然在暗地里,他們也在研究了不止一種針對蜂群的攻防手段。
但只要一日沒有真正搞清楚那兩位是不是真的不在了,他們就不敢跳得太高,或者說是不敢第一個跳得太高,免得紅衣古宅從天而降、一道寒光劃破虛空,讓一切都塵歸塵、土歸土,抹去他們存在的痕跡。
但是……
隨著時間的流逝。
也是隨著天地靈元的變化。
那些最強修行者或許是又突破到了新的高度……
因此對自己的實力產生了更大的自信,認為他們已經能夠觸碰到那兩位存在的層次了么?
而且以那些最強修行者為核心的世家、宗門等等,勢力已經大到難以反制、牽一發而動全身的程度。
所以他們才開始了更進一步的試探嗎?
許徵元緩緩睜開眼睛,看了眼下方還在為了一地歸屬而爭論不休的兩個大臣,嘴角溢出一絲苦笑,暗暗嘆了口氣。
或許在他們眼中,天下有德者居之,他這個難以修行的“俗世凡人”,又有何德何能一直站在他們這些“仙人”的頭頂,成為九五之尊的天下共主?
好像在地方上還有兩個藩王修行有成,這兩位似乎對這把椅子很有幾分想法呢。
不過在許徵元眼中,兩個藩王根本就是被權欲蒙蔽了眼睛,蠢得像豬一樣。
他們也不想一想,就算是沒有國師大人和紅衣娘娘的鎮壓,但凡大魏王朝還有繼續存在的可能,那些站在最高處的修行者們也不可能會讓他們坐上皇位,還不如他這個無法修行的凡人來得更加穩妥,更加好加以控制。
一旁侍立的白公公愈發蒼老,時刻關注著許徵元的他當即輕咳一聲,壓低聲音問道,“陛下,今日的朝會……”
許徵元深吸口氣,緩緩坐直了身體,輕咳一聲道,“既然諸位臣工無法達成一致看法,那么此事就容后再議,今日……”
“陛下,今天必須將事情說清楚,又豈能退朝再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