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判身體微微前傾,如同是化作了一尊雕像。
整個身體似乎在這一刻不再屬于自己,意識也仿佛被從肉身之中一點點分割剝離出來,無法調動哪怕一根手指。
悄無聲息間。
黑白兩道月光再一次從上方落下,只占據了數尺方圓的地面,恰好將顧判的身體覆蓋在正中央的位置。
看上去就像是映照出來渾圓太極的圖案,而在圖案中心站著的那道身影,雙腳恰好落在了陰陽魚的眼睛位置。
一對潔白無瑕的玉足輕輕點在地面。
暗香浮動月黃昏,落梅風送沾衣袂。
下一刻,那具能夠勾起人無限遐想的妙曼嬌軀出現在了顧判的身側。
“我還以為只有年輕人會不講武德,結果卻是沒有想到,就連元君這樣受到萬靈敬仰的前輩,也會做出這樣偷襲的手段。”
“既然黑山君說了是手段,那么在吾眼中,只要是能夠用最小的代價做成事情,那就是最好的手段……”
“更何況如此大好的機緣,放棄了實在是太可惜了,吾不想黑山君日后回想起來又悔不當初,所以就只有親自將機緣奉上,手把手地教一教你,到底該如何修行。”
空靈縹緲的女子聲音淡淡響起,其后又有一只纖纖素手輕輕撫上了他的面頰,冰涼沒有一絲溫度。
顧判并沒有去管那只如玉似雪的素手,將注意力全部落在了自己的正前方。
名為列的黑袍人再次從山林深處緩緩走來,看上去每一步的速度都不是很快,卻在剎那間邊已經來到了近前。
和他只有短短不到三丈的的距離。
空靈縹緲的女子聲音再一次響起。
“吾曾經聽別人提到,好像黑山君似乎說過這樣一句話,叫做弱小和無知從來不是生存的障礙,傲慢才是……”
“吾細細品味,覺得這句話很有意思,也和黑山君的面臨的情況很有相似之處,所以現在就把這句話再送還給你,與君共勉。”
“不過還請黑山君放心,吾并不會取走你的性命,而是真的有天大的機緣贈送給你,希望你可以理解、接受,并且喜歡。”
“和黑山君說了這么多,吾也算是趁此時間將此方空間從天地中完全分離了出來,同時封鎮住了黑山君的肉身,將可能引起變化的情況盡數阻斷,那么接下來,黑山君什么都不需要去做,只需要迎接自己即將到來的新生便好……”
“那晚輩就多謝太陰前輩的恩典了。”
顧判長長呼出一口濁氣,閉上了眼睛。
然而就在下一刻,他卻又忽然睜開雙眼,似是帶著些許疑惑問道,“太陰前輩真的清楚知道,晚輩現在到了什么高度層次了?”
“如果不是確實有了那么一點兒直面元君的小小底氣,我又怎么敢頭也不回一路至此,還對前輩發出來勿謂言之不預的警告?”
“吾很期待。”
她淡淡笑了一下,時機已然成熟,便一個字都不再多言,身化月光融入虛空,也融入到了那幅黑白交織的圖案之中。
乾坤借法……
在這片被整個封鎮了的空間之內,他已經無法借出哪怕一絲一毫的力量。
就算是原本屬于顧判自己體內的種種力量,已經被他以瀾水心法融合歸一的力量,同樣被太陰元君封鎮禁錮,從而無法牽引使用。
黑袍人還在一步步靠近過來,最后在數步外定住身形。
頭上的兜帽慢慢落下,露出一雙沒有任何情緒的眼睛,直直落在顧判的臉上。
“勿謂言之不預?”
太陰元君的聲音在顧判意識深處直接響起,仿佛跨越了一切存在的阻隔,讓雙方的真靈神魂水乳交融,到了一處。
“黑山君在適應了新的軀體之后,再對吾說這句話,吾就會認真考慮的,但是現在啊,還差了那么一些火候。”
顧判還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而且生出來一種幾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的感覺。
他很清楚,這是自己的真靈神魂在飄搖。
就像是秋風中瑟瑟發抖的樹葉,或許下一陣風再吹得更大一點,就能從樹上掉下來,然后飄蕩到不知道什么地方。
哦……
其實接樹葉的容器早就已經準備好了。
就在距離他不到十步的地方。
在那個直勾勾盯著他看,卻又感覺不到一絲活氣的身軀之內。
但再往深處想一層。
他要是真的全信了太陰這個女人的話,那才是傻到了極點,時時刻刻都能掉到坑里,爬都爬不上來的那種。
不過,從當前的情況來看,她想要讓他奪舍那具活尸似乎是認真的。
此事有坑也是沒什么疑問的。
唯一不能確定的就是,她到底把坑埋在了何處,一腳踩進去后又會出現怎樣的后果。
但是。
就算是到了這種隨風飄搖的局面下。
顧判卻依舊沒有表現出太多的緊張。
就連臉上的莫名笑容都沒有消失,反而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更加濃郁古怪起來。
從遠處看去,已經隱約能夠見到一團極淡的人形虛影,正在從顧判的頭頂緩緩浮現,并且在緩慢而又無法抑制地一點點向外離開。
黑袍人又向前踏出一步。
直接貼在了顧判的身上。
兩者面對面,眼對眼,其間又有一黑一白兩道月華相連,看上去神秘而又詭異。
“黑山君,終究還是會感謝吾的……”
空靈縹緲的女子聲音再次淡淡響起。
“嗯!?”
但這一次,她一句話并未說完,便驀地閉口不言,只剩下了一聲驚訝的低呼,在虛空中突然回蕩。
一道驚雷在清瀾大山深處炸響。
緊接著是連成一片的雷霆閃電。
數個呼吸之后。
突然間雷霆閃電盡皆消失不見。
下一刻,數座山峰,數十里方圓盡數被一只圓形球幕所籠罩。
不僅僅將所有雷霆閃電盡皆封鎮。
甚至不讓一絲光亮能夠透入,只剩下一黑一白兩道月華之光,將球幕浸染成黑白交織的陰陽之色。
遠遠望去,就像群山所在的區域被完全割裂分離開來,被一尊巨大的太極圓幕所籠罩,吞噬。
一切聲音都消失殆盡,死一般的寂靜。
直到一扇接天連地的青銅大門虛影陡然間轟破黑白相間的球形圓幕,露出其猙獰恐怖的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