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過后,狼神親衛首領冷酷的聲音從頭盔下發出:“合陣,旋殺!”
下一刻,以剩余的八個狼神親衛為中心,一圈又一圈的厚重刀芒綿延開來,直到百丈外才漸漸消散,同時,另有一道刀芒沖天而起,將上方的天空也全部籠罩進來。
“收!”領頭親衛又是一聲厲喝。
它們同時橫刀于胸前,打量著被削去整整一層的黑色地面。
“這種無差別的攻擊下,即便是再擅長隱匿身形的敵人也該顯露形跡才是。”
領頭親衛心中剛剛動念,一直站在他左側凝神戒備的另一個親衛已經無聲倒地不起。
但當它環視一周后,仍然沒有發現有任何人存在的痕跡。
撲通一聲悶響,領頭親衛沉默轉身,在它幾乎能夠凝水成冰的森寒眼神中,又一位部屬倒在地上停止了呼吸。
它們不怕死,甚至以為狼神陛下獻身為榮,但如果是這樣沒有任何意義的死亡,對它們而言卻意味著恥辱,完全無法接受。
“換位,御守。”沉默片刻后,它的聲音再次響起,如同寒風中的石頭一樣冷硬無情。
余下狼神親衛無聲變換位置,但就在身影閃動的瞬間,又一頭巨狼身體一顫,同樣軟軟倒地不起。
御守之陣還未開始,就已經被破。
數個呼吸后,顧判抬手抹去口中溢出的一縷血漬,將斧頭從最后一頭狼神親衛體內拔出,沿著那條筆直的直線,繼續朝著遠處群狼亂舞之地走去。
白漓已經到了極限,在不知道多少頭巨狼虛影的圍攻下只能艱難抵擋,借助著血泉的提供的補益,勉強維系著自身一點真靈不滅。
不只是她,就連所有的紅衣半生之靈也已經虛幻到只剩下淡淡的影子。
她沒想到這頭老狼竟然如此厲害。
每一頭狼形虛影,都是它的真靈化身,每一次攻擊都震蕩神魂,直指真靈,根本無法防御,只能是在精神層面以硬碰硬,忍受著那種靈魂撕裂般的痛苦,直到最后再也忍受不住,魂飛魄散而亡。
最令她感到恐懼的是,距離那條不可觸碰之界線,已經越來越接近了。
若是伴生之靈在此盡數消散……
就算是她現在不管不顧遠遁千里,能夠從金狼神手下逃得性命,待到夫人入滅,她一樣難逃一死,倒不如此時此刻拼卻了性命,去搏那可能存在的一線生機。
白漓滿面鮮血,渾然不顧自己已經瀕臨破碎的真靈,再次爆發出一道精神沖擊,逼退了圍攏過來的巨狼虛影,為自己爭得了極為寶貴的一絲喘息時間。
但是,她很清楚,以自己現在的狀態,已經不可能抵擋得住狼群下一次對自己真靈神魂的撕咬,生死也會在數個呼吸后見個分曉。
“干脆,還是自我了斷算了,也省得遭受神魂被分而食之的痛苦……”
“可惜沒能再回白漓峽谷一次,看一看吾衍生靈智之地。”
一頭頭狼形虛影悄無聲息出現在周圍,白漓暗暗嘆息一聲,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但預料之中的撕裂痛苦卻并沒有出現。
反而有一種暖洋洋的感覺環繞著她的身體,就像是當初她第一次從白漓峽谷黑暗地縫中鉆出地面,第一次被金色陽光照耀在身上的時候,溫暖而又安寧。
原來,這就是真靈入滅的感覺嗎?
竟然是如此的舒適嗎?
或許,這便是生命的奇跡,在最后一刻還能令吾仿若回到了靈智衍生之地,真真正正的生于斯、死于斯。
“白漓,終于回到了白漓峽谷,終將長眠于此……”
但隨之時間的流逝,她卻又生出了一種莫名古怪的感覺。
絲絲縷縷的溫暖感覺一直都在持續,不僅僅作用在她的身體之上,甚至還以一種異常溫柔的方式撫慰著她的真靈,緩緩修復著戰斗中受到的傷害,讓她深深沉浸其中,久久戀棧不離。
早知道入滅死亡是這樣一種情況,那她當初為什么還要為了生存而不斷變強,為了變強而不擇手段,早一點將自己弄死,早一點享受這種感覺難道不好嗎?
“你帶著它們先離開吧,這里交給我就好。”
毫無征兆的,一道聽上去有些沙啞疲憊的聲音在白漓的耳邊響起,也瞬間打斷了她對于“入滅”的享受,將她從舒適的“死亡”之中無情拽了出來。
她猛地睜開眼睛,這才發現,一道枯瘦焦黑的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自己的身側。
除此之外,入目處盡皆被靜靜燃燒的碧綠火焰所籠罩。
不僅包裹著她的身體,而且也將所有的伴生之靈全部覆蓋進去,幫它們阻隔開了狼神真靈的沖擊。
“老爺……”
她張了張嘴,低低嘆了口氣道,“原來,奴婢沒有死啊。”
語氣聽上去有些莫名的感慨,似乎還帶著少許的不甘與遺憾。
“你活得很好,并且只要我和夫人不死,你以后都會活得很好。”
顧判緩緩向前,目光透過森森碧火,沉默注視著不遠處難以計數的巨狼虛影。
也能感覺到到有無數只眼睛在注視著他,讓其一切動作都無所遁形。
喜怒哀樂,悲苦愁悶,每一頭巨狼虛影的面孔俱不相同,而且眼神靈動,如同活人。
這種被無數神色各異的狼眸注視著的感覺,簡直讓人感覺渾身上下如同被小蟲爬滿一樣難以忍受,就算是非人的白漓,也不由自主移開了視線,強迫自己不再去看那些密密麻麻的狼形虛影。
唯有顧判仿佛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一直都在面無表情和金狼神諸多真靈化身對視著,目光甚至越過它們,看向了更遠的北方,那片大雪紛飛之地。
他感覺到了羏貊的氣息,知道它正在全力爆發,和劉傳檄的陰森鬼蜮糾纏一處,一時三刻怕是不能真正分出勝負。
就在此時,數不清的巨狼虛影朝著一處飛去,灰色狼影在上,金色狼影在下,然后開始融合同化,最終形成一個普普通通的灰衣老者模樣,盤膝端坐在九品金蓮之上,帶著滾滾的風雷之聲開口說道:
“黑山君,命運如棋局,往往一招棋錯,滿盤皆輸,對于入局的棋手而言,在很多時候,輸贏就意味著生死……”
顧判摩挲著隱入虛空的溫潤斧柄,面無表情道,“那么在你看來,自己這局棋是贏了,還是輸了?”
金狼神聞言露出一絲淡淡笑容,“黑山君此言差矣,吾等生靈,卻最多不過是棋局之上的一粒棋子,就算是生死都不由己,只能是任由棋手隨意擺布,運氣好的,以你做劫,運氣不好,隨手丟棄,又何德何能敢言說自己就是棋手?”
“哦?我倒是想要知道,你自比棋子,那么世代生活在此方天地的萬千生靈呢,他們,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