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為羅葉的白衣少女挨到了顧判的身體。
然后在他沉凝到了極點的眼神中,沒有受到任何阻礙地輕輕穿過。
兩人就那樣在虛空中交錯而過,沒有發生一絲一毫的接觸,就像是身處在不同時空之中,看似面面相對,其實相隔了整整兩個世界。
顧判長長呼出一口火焰,緩緩調轉身體,看著她白衣飄飄,徑直向前,手中倏然又握住了那柄名為輪回的長劍,朝著黑暗深處一劍斬出。
就在她輪回劍意籠罩的前方,黑暗虛空之中忽然再起變故。
一抹碧綠自高處顯現,隨即化作倒掛天空的的碧綠大樹,短短時間內便有沖破天地桎梏,自成一界的氣勢。
又一道璀璨銀光自黑暗深處降臨,穿過碧綠巨木的縫隙,轉眼間已然來到了近前。
矯若游龍的銀光自越過碧綠巨樹后,終于顯露出了它的形狀,那是一桿通體銀白,沒有任何修飾的長槍,它在虛空之中稍一停滯,便陡然再次加速,似乎下一刻就要消失在原地。
與之同一時間,空無一物的虛空突然間破開一個大洞,兩只大如山岳的石錘從洞中露出頭來,巨大的威壓轟然降臨,朝著長槍所指的方向當頭砸下。
顧判在此時忽然間發現,自己應該是又處在了一個旁觀者的位置上面,目睹著這場發生在許久之前的驚天大戰,其中一方便是白衣羅葉,而另外一方,則是連他也不知道底細的天人神明,為了各自選定的道路展開了殊死搏殺。
如果是將自己代入到眼前戰場的話……
他的身體不由自主瞬間繃緊,不敢確定自己能否在如此令人絕望的攻擊下能否活下命來,更遑論像是那位白衣少女一樣,不閃不避、不退反進,一人一劍正面硬頂而上。
他眼見得銀槍刺出、石錘砸落,巨木籠罩,又看到白衣羅葉一劍刺出,與三者同時交錯而過,一時間心神都瞬間被奪,完全沉浸了進去。
黑暗虛空中的交手仍在繼續,飛來的長槍瞬息之間變得凝實無比,猶如矯健飛舞的神龍一般直沖而上,緊接著龍頭昂起,與劍尖在虛空之中交于一點。
下一刻,輪回劍輕顫竟然硬生生將那桿長槍從中截為兩斷又不分軒輊與那對巨大的石錘猛然間撞到一處。
震動天地的巨響從劍錘相交的位置開始傳出。
石錘碎裂,天空中驟然下起了滂沱的碎石大雨而輪回長劍也不復之前睥睨萬物的氣勢,白色的劍如同風中燭火一樣在石雨中消失的無影無蹤。
只一下槍裂、錘碎!
顧判低低嘆息,看著她噴出一口鮮血,淋在輪回劍上,隨后血色光芒大作,化作滔天劍意,將籠罩下來的碧綠巨木倒卷而回,點燃了一支熊熊燃燒的萬丈火炬。
羅葉握劍的右手上一道殷紅的傷口,滴滴答答的鮮血正從中流淌而出她收回前刺的輪回劍,幽幽嘆道:“汝等天人秉承上意而生,便應遵從上意入滅,等待日后重新復起之機,而不是逆反天地,只為自身茍延殘喘的一點生機……”
說話間她的目光又穿過熊熊燃燒的古木以及仍然不斷落下的碎石,望向了一側的黑暗虛空。
滴滴答答流淌鮮血的手中,她那柄已經出現死死裂痕的長劍倏然消失不見。
顧判運足目力看去只見到一條灰白破敗的大河在虛空深處若隱若現,它無頭無尾,就那樣詭異地在半空之中靜靜流淌,其中每滴水花仿佛都是一個小小的世界,那是沒有任何生機的亡者之地,蘊含著的只有令人窒息的虛無死寂。
自白衣羅葉手中消失的長劍挑破朵朵浪花,穿行在灰白大河之中,若是分開來看,三尺青鋒宛如一道犀利的閃電,瞬息千里,但它在河水之中卻仿佛是懸劍而停,久久未動,這種詭異難過的感覺讓顧判都不由得緊皺眉頭,不想再投注過去第二眼的目光。
數個呼吸后,三尺青鋒與灰白大河就像是商量好一般突然間齊齊消失不見,竟然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
萬古巨木,破天石錘,銀色長槍,灰白長河……
每一個單列出來,都層次極高,縱然是在天人神明之中,或許都是處于最為頂尖的那一部分存在。
細細品味一下,這里面竟然還有他所熟悉的兩道氣息。
比如說那桿銀色長槍,和覆滅千羽湖一役中業羅法王拿出來的那道封鎮槍意,名為大羅槍神羅修絕的一字摔槍式,就有著一脈傳承的感覺。
還有自九天之上垂下的碧綠巨木,和蘇醒后又被他砍死的天人青,似乎又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而就是這些天人神明的聯手,竟然被她一人一劍擊潰了,整個交手過程用時極短,在電光火石間便已經完成,卻是直接影響到了整個天地接下來的變化與走勢。
業羅初圣。
顧判默默念著這個名字,此時才意識到,創立了業羅的這位到底有多高,又有多厲害。
那么后面到底又發生了什么事情,能夠讓如此人物都身死道崩,無法存活于世?
當所有一切都恢復平靜之后,顧判才發現,那扇懸于黑暗虛空正中的四色之門竟然破碎了。
不知道是何材質做成的門板被雙方交手的沖擊到四分五裂,化作大小不一的碎片朝著四面八方飛出,并且迅速變虛變淡,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原來如此。
這根門把手的來歷還要落在此處。
顧判再次低頭看向了自己手中的那根門把手,和其中一塊隱入虛空不見的碎片仔細對比,不由得再次長長呼出了一口濁氣。
在他目不轉睛得注視下,羅葉一直都站在原處未動,并未去追索任何一塊消失的門扉碎片,而是在閉目思索許久后緩緩轉身離去,和那些四色之門碎片一樣,很快便消失在了虛空深處。
“祖師奶奶,別一個人跑路,怎么著也要將我這個業羅中興之主帶上再走……我出不去的話,業羅一脈可就真的要亡了啊!”
顧判下意識地朝著漸漸消失的白色身影喊了一聲,卻陡然發現自己竟然能清楚聽到發出的聲音。
也能夠看到不遠處一抹紅光在云層中閃爍,其下又有一座張燈結彩的幽幽古宅,中門大開,仿佛在迎接歡迎自己這位男主人的歸來。
所以說。
他這是,出來了?
萬幸,業羅一脈終究是有著些許氣運留存,不會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