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應該是一座縣城,面積不算太大,人口也并不是很多,不過街面上倒是秩序井然,幾乎看不到那場鋪天蓋地大雪所造成的危害與影響。
顧判和紅衣在城外數里處落下,稍稍收拾了一下行裝,扮作了一對江湖俠侶模樣,就從敞開的城門處進了城,而后隨著人群漫步行走在行人最多的長街之上。
城內的繁華熱鬧有些出乎顧判的預料,而且似乎這里的治安狀況很好,不時有穿著甲衣的衙役和府兵沿途巡邏,做足了恤眾安民的姿態。
兩人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目光中看到了些許的疑惑,不過卻并沒有言語,而是依舊慢悠悠行走其間,真的開始逛起街來。
不久后,他們來到了生意最紅火的酒樓之中。
也沒問店家有沒有雅間包廂,而是就在一樓大廳中尋了個還算僻靜的角落,點了幾樣所謂的招牌菜品,然后便在等待上菜的間隙觀察著周圍的各色人等,聽著他們的閑談闊論。
盞茶時間后,一壺燒酒和兩盤涼菜最先被端了上來。
紅衣幫顧判斟了一杯,遞到他手邊后卻是不無疑惑地道了一句,“酒水,確實是酒水。”
顧判盯著桌上的兩碟涼菜看了許久,又拿起筷子夾起一箸送入口中,咀嚼片刻后直接咽下,唇角挑起一個古怪的笑容,“雖然味道一言難盡,但不得不說,這涼菜,確實是涼菜。”
兩人對視一眼,又同時轉頭看向酒樓中其他食客,看著他們的吃食,也是在看著他們還算是健康紅潤的面孔,隨即便又收回目光,一個專心低頭吃喝,另一個則專心斟酒布菜,服侍那人吃喝。
“有問題?”
“有問題。”
“什么問題?”
“看不出來。”
“怎么辦?”
“等等看。”
顧判和紅衣雖然沒有開口說話,但早已經將需要交流的內容,需要表達的意思傳遞完畢,于是乎就真的像是進來吃飯的食客,安安靜靜吃完了桌上的所有酒菜。
那么,下一個問題就出現了。
他似乎沒有帶錢。
說實話自從身份地位越來越高,實力層次越來越強,尤其是收攏了越來越多的各種屬下之后,他好像就沒有了出門帶錢的習慣。
確實沒什么必要。
在大魏京城的時候,他一般都宅在自家的院子里面,偶爾出門要么是入宮,要么是去到國丈府、國公府一類的高門大院,自然是不需要自己掏錢吃飯。
唯一去過的酒樓還是計喉家的產業,雖然這貨自從身受重創后便一直閉關不出,但絕味京品的火刀掌柜也是個極有眼色的,怎么也不可能做得吃飯還要付錢……這種不合常理的事情出來。
而不在大魏京城的時候,他幾乎又完全脫離了人間煙火,整日里都在荒郊野外和那些異類生靈打交道作伴,大家屬于你不吃我,我就吃你的關系,被吃的那一方自然不會再從肚子里面鉆出來討要一份飯錢。
所以說,當顧判吃完最后一口菜,咽下最后一口酒后,便相當大氣地啪地一拍桌子,將穿梭在各個座位之間的小二給叫了過來。
小二一臉陪笑,“客官可是吃好了?”
“不好。”顧判低頭看著剛剛被自己拍到桌上的玉佩,想了片刻后卻又將它收了起來。
然后他從地上拈了一撮泥土,就當著店小二的面撒到了桌上的盤碗之中,很自然地便拉下臉來道,“你看看,這菜里面竟然有泥土污漬存在,若是認真找一找的話,可能還可以扒拉出來幾條蟲子,你說怎么可能吃的好?”
店小二頓時愣住,臉上笑容一點點變得僵硬,然后還未等他開口說些什么,便被顧判一把揪住了衣領,拎到了自己眼前。
嘩啦啦!
一連串的桌椅拉動聲響起,酒樓中的其他食客都注意到了這里發生的事情,紛紛起身,對著顧判怒目而視,或許下一刻就會圍攏過來將他一頓痛毆。
顧判根本就沒有看那些人一眼,眸中幽幽碧火燃起,凝視著店小二的眼睛,數個呼吸后便又將他放開,還輕輕幫他撫平了弄皺的衣衫。
“有點兒意思。”
“人是活人,但卻又如入幻境。”
他思忖著緩緩說道,“如果不是確定這是我們第一次進入到這座城內,我都以為是你在這里施展了入夢之法。”
紅衣將目光從其他食客臉上移開,微微點頭道,“顧郎所言不錯,不過除了妾身之外,你莫非是忘記了還有一個和吾等還算有關系的生靈深諳此道?”
“計喉……”
“雖然和印象中的那種感覺有所不同,但經你這樣一說,再細細品味一下,確實是有那么一絲和它很像的手法在里面。”
顧判看看被酒樓掌柜勸著重新坐下的一眾食客,緩緩閉上了眼睛,也遮擋住了那一閃而逝的森寒殺意。
自從千羽湖一役之后,計喉身受重創,自此便很少出現在他的面前,前一段時間更是消隱不見,閉關療傷,以圖恢復。
他對此沒有太過在意,也并沒有趁它病、要它命的想法,畢竟在覆滅千羽湖一脈異靈的戰斗中,它出力甚多,又在與金狼神的對峙交手中站在了他這一邊,算是一定程度上的盟友關系,不太好做那過河拆橋、上屋抽梯的事情。
但是,如果真的是計喉又故態重發,將一地一域之人吞噬真靈神魂恢復己身,他也不會再看什么情面,定然會尋上門去,一斧頭送它就此往生。
從另一面去看,計喉對他的態度也是心知肚明,后續也一直都沒有做過任何出格的舉動,那么為什么會在他威勢日熾的時候,偷偷做出這樣的事情?
就真的不怕他在震怒之下揮斧相向,讓它的萬載積累一朝盡喪?
“前輩息怒,息怒……”
忽然間,從樓梯拐角之上傳來一道略顯蒼老的聲音。
前輩?
這是在說他嗎?
顧判眉頭一皺,抬頭望去,就看到一個身穿錦袍的男子從樓上下來,快步走到近前,恭恭敬敬躬身行禮。
在錦袍男子出現的那一刻,整個一樓大廳內的食客全部沒有任何動作,就像是一尊尊惟妙惟肖的蠟像,陷入到了絕對的安靜沉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