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白公公領旨出門后,顧判才收回一直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有些疑惑地開口問道,“臣今天過來才有所感覺,白公公好像比以前虛弱了很多,而且實力層次似乎一直都在降低?”
面對著顧判的詢問,許徵元眼中波光一閃,沉默許久后才緩緩說道,“你說的不錯,自從去年入冬開始,白公公就一日比一日虛弱,待到年節過后,甚至已經跌落到了其全盛時期的一半左右,直到現在都沒有恢復完好。”
顧判垂下目光,落在眼前的茶盞上面,和對面許徵元一同陷入沉默。
不得不說白公公對于自身存在的問題掩飾的很好,若不是他現在已經開始接觸觀神望氣術,又想著要一探白公公所修的“瞳術”,或許還不會發現這個情況。
那么,到底是什么而導致了白公公這樣一位武道大高手這樣衰弱下去?
顧判輕輕抿了口香氣撲鼻的茶水,瞬間就將這個問題拋到了腦后。
算了,想那么多做什么。
這事兒本就和他沒有關系,他也不想去摻和,看到了,好奇了,所以問上一句,得到了準確的答案就算是完事。
至于解題的過程,里面的步驟到底如何,又發生了什么,他是一點兒都不關心,更沒興趣知道。
不知道宮中御膳房是不是早有準備,就在白公公出門之后不到一刻鐘時間,便已經有一隊太監拎著食盒過來,手腳麻利地在兩人面前斟酒布菜。
顧判聞了下撲面而來的香味,和許徵元舉杯遙敬,一口飲盡后夾起一筷鹵肉慢慢吃了,剛想再飲一杯,卻看到從門外進來幾個宮女,還有一個身披狐裘大氅的宮裝女子。
他只看了一眼便移開目光,自顧自地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緊接著開始掃蕩桌上的各色菜肴。
進來的是苓妃,許定邊他娘。
顧判不知道這女人大晚上的不睡覺跑過來要做什么,不過他也不想知道,最好是和他沒有關系,不過就算是和他有關系,那也無所謂,大不了不吃這一桌席面,出宮到王火刀那里采買些酒菜也能對付著填飽肚子。
苓妃款款步入勤政殿內,先是給魏皇屈膝行禮,而后從身后宮女手上接過來一只不大不小的瓷瓶,不知道里面裝的是什么東西。
“你來做什么?”許徵元微微皺眉,面露不豫神色。
“臣妾剛剛碰巧遇到了白公公,得知陛下晚上想吃上幾杯水酒,便想著將珍藏的幾瓶百花釀取了出來,獻給陛下品嘗。”
苓妃說到此處,轉頭看了據案吃喝的顧判一眼,接著說道,“臣妾也沒想到顧指揮使也在殿中,如此說來,百花釀似乎是拿的有些少了。”
許徵元沒有說話,甚至連頭都沒有抬,只是慢慢品著瓷杯中的茗茶,大殿內的氣氛陡然間安靜下來,還帶著些許的沉悶和尷尬。
顧判將筷子放下,拱手隨意朝著苓妃行了一禮,面上露出些許和煦的笑容道,“苓妃娘娘不用客氣,俺老顧是個粗人,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是擅長的,但是卻品不出來好酒差酒,所以說就算是瓊漿玉液,放到我這里,喝起來其實也和街邊巷子里的大甕燒酒差不多。”
“不過雖然我是個粗人,卻并不是聾子瞎子,苓妃娘娘頂風冒雪專門跑過來一趟,我也能猜出來到底是因為什么事情……現在時間不早了,我也不啰嗦,直接把話挑明了說,也就是關于二殿下的事情還請苓妃娘娘放心,他其實沒什么事情,睡一覺起來就又是個活蹦亂跳的大小伙子,沒有受到半點兒傷害。”
說到此處他收斂笑容,低頭注視著桌上那盤青翠碧綠的菜蔬,等了片刻才又接著說道,“只是他們這些從小被寵溺到大的年輕人啊,看上去經歷的事兒不少,但最多不過是歷練出來一層皮而已,最主要的表現就是,常常希望別人像尊重真正的大人一樣尊重他們的意見,卻又必須像包容嬰兒一樣去包容他們所犯下的錯誤,這就是缺少磨礪和毒打的最直觀表現。”
“不過話說回來,以我現在的層次高度,還不至于跟他一個小孩子較真為難,不看別的,就算是看在陛下賞賜酒菜,去年我負傷時令國公遣人前去探望的份上,只要二殿下別在異聞事件上牽扯太深、做的太過,我都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輕輕拿起輕輕放下,不會牽連到他的頭上。”
“臣這么說,苓妃娘娘可是聽明白了?”
“聽明白了,還是要多謝顧先生高抬貴手……”
“不用,謝就不必了……其實我欺負你兒子了,苓妃娘娘心中對我有怨懟才算正常。”
顧判直接開口打斷了她的話,夾起一箸盯著看了挺長時間的青菜慢慢吃了,然后才接著說道,“我今天坐在這里,可能架子大到違背禮制,說的話也沒了尊卑之分,讓娘娘看起來、聽上去很不適應,縱然是表面上沒有顯露出來,但內里或許早已經將我不知道安排上了多少道罪名,關了多少次大獄。”
“但是這就是現實,如今的天地,如今的世道,已經不比從前,所以說娘娘還是必須要學會用發展的眼光看待問題,去嘗試著主動適應大勢的變化,并且盡可能地在變化中為自己謀取更多的東西,不能圄于自己以往的固有想法之中跳不出來,不然在將來終究會吃上一次大虧,運氣稍微差點兒就會丟掉性命,而運氣差得多了,那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悲慘結局。”
“好了,我言盡于此,這也是看在以往的些許交情和面子上,才多說幾句,聽與不聽,全憑娘娘自己做主,與我其實也沒有半點兒關系。”
許徵元不知道何時已經閉上了眼睛,對于顧判沒有顧忌、不加掩飾的一番言語竟然毫無反應,仿佛早已經靠坐在椅背上熟睡過去。
苓妃沉默許久,忽然對著顧判深施一禮,幽幽嘆了口氣道,“還請顧先生教我。”
顧判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同樣低低嘆了口氣,“天地大變,大廈將傾,我也不知乾坤意欲何為,人力能否勝天,不過是盡人事、不聽天命,走一步看一步而已,具體最后能走到什么程度,我也不知道,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見到后面的太陽。”
“不過既然娘娘求到了我的頭上,那我也不能不給幾分面子……這樣吧,等二殿下什么時候真正想明白了,就可以讓他來府中尋我,不管怎么樣,也能叫他多增加一些在天地劇變中活下去的本領,待到大變真正降臨時,可以多出一分存活下去的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