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大人,時代變了……
珞羽驀地愣住,細細品味著這句話里的意思,許久后也跟著悠悠嘆息起來。
是啊,時代變了,一切都不能再用原來的眼光去看待思考問題,而必須要正視這種變化,并且適應這種變化,不然絕對會被接踵而至的滔天大浪狠狠拍到水下,生死不能由己。
只不過,對于這天底下絕大部分的普通人來說,他們并沒有選擇的余地,只能是被變化的浪潮挾裹著,沖到哪里算是哪里,或許有個別的幸運兒能夠立于潮頭,但絕大部分還是只能隨波逐流,沒入到水下消失不見。
這時候就能體現出來掌控先機的極端重要性,如果能夠在天地變化起始之初便搶先一步擁有力量、容納靈元,那么在其后的劇變中就比其他人有更多的機會脫離底層的悲慘命運,將更多的可能性抓在自己手中。
看著陷入沉思的珞羽,顧判也不由自主想到了自己,如果他沒有打野刀的話,縱然不是鏢師開局遭遇白虎,恐怕也根本無法在天地變化中立足,最大的可能還是以老眼光去看待這個封建王朝,憑借一點點的超前知識和聰明賺到些許銀錢,做個三妻四妾胸無大志的封建地主階級,最終在驚變降臨中目瞪口呆打出GG。
房間內一片安靜,只聽得外面呼呼的北風夾雜著雪花敲打在窗戶上,噼里啪啦作響。
許久后,珞羽終于回過神來,將手中茶水一飲而盡,放下杯子道,“我現在最想知道的便是,驚蟄什么時候會來,風雪什么時候消去?”
顧判緩緩搖了搖頭,“重臨沒有明言,只是說他不過是天地間一只順流而下、尋隙偷生的螻蟻,不敢妄談天地變化之走向,不過,若是按照萬載之前持續許久的那場血雨來推算的話,如今縱然已經驚蟄雷動,但陰雨雪天還應該持續一個月左右時間,之后便有可能迎來春日復蘇,萬物化生,天地大變。”
顧判說到此處閉上眼睛,屈指輕輕敲打著木椅扶手,一下一下又一下,發出清脆的篤篤之聲。
“而且按照他的意思,在月余之后的萬物化生,可并不是我們這些人們所以為的春暖花開、萬物復蘇,而應該擴大范圍,將那些異類生靈的神秘復蘇也囊括進去,或許在當下異聞事件的基礎之上,還會有些許不同的變化。”
“些許不同的變化……”珞羽聞言微微一怔,片刻后面上溢出一絲苦笑,“如今天地之變就已經讓人疲于應付,苦不堪言,若是還有其他更加不利的變化,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置才好。”
顧判點了點頭,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天地之變不為人之思想左右,更何況,我們所以為的天地,所以為的變化肇始,究竟是個什么東西都還沒弄個清楚明白,所以更是不敢妄言。”
送走珞羽之后,顧判緊閉房門,又開始將全部精神投注到對那四幕石碑“影像”的回溯感悟上面。
自從初次觀摩石碑到現在,這么長的時間過去,他已經不知道多少次將自己沉浸在回憶之中,可怕的是每一次的回憶都有完全不同的感觸,而且他也不敢確定,自己感悟出來的東西到底是不是對的,到底是不是和自身的實際情況切合匹配。
而每一次順著自身感悟的方向推演下去,不久后便會驚覺,自身之體悟實在是有些膚淺丑陋,與碑影中所展示出來的內容有著天壤之別,甚至是大相徑庭。
縱然是已經向前踏出了幾步,走上了契合自身的道路,但每每思及此處,卻都還有種不確定的危機感,不知道再向前走下去,是不是就會在某個節點一腳踏空,落得個翻車傷人的結果。
不知不覺間,他對于珞羽很早之前所說過的那句話有了更深的認識和體會。
珞羽曾經對他說過,業羅石碑里面隱藏的某種力量,會讓接觸過它的人永遠都無法擺脫痛苦的折磨。
如今來看,這種痛苦折磨有一部分是建立在對自己的不斷否定之上,而且否定的次數多了,如果沒有一個真正強大堅韌的心境,極有可能便會信念崩塌,難以復立。
從他最開始從烈焰掌入門,一路修行至今的經驗去總結,修行實在是一件非常私人、也必須自己一步步腳踏實地去攀登的事情,難以假手他人,更不是隨便觀摩圣者大能的修行就可以直接套用到自己身上。
因為他人的經驗不一定適合自己,同一部修行功法以不同的人來參悟修行,縱然大路上基本相同,但其中的處處細節,必須要自身去感悟體察,走出真正適合自己的道路。
而在這個初學者的階段,突然被灌輸進一段太過高深的功法“影像”,而且能夠從中感悟體會許多東西,真不見得是一件好事。
午飯過后,顧判剛剛準備湊著外面的風雪之聲小睡片刻,自家的小院內便又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許定邊一身戎裝,頂著漫天飛舞的風雪進了屋,身后還跟著幾名拎著大大小小禮盒的侍從,他們將東西放下后便依次退了出去,連院子都不呆,就釘子似的站在院外等候。
顧判端坐椅上,理所當然地受了許定邊一禮,而后才笑吟吟將他扶起,又讓他到椅子上坐下,這才家常聊天一般隨口問道,“你我自當日一別,算算也已經過了不短的一段時間,我似乎聽說你去到了軍中打熬鍛煉?”
許定邊頓時就要起身行禮,卻被顧判輕輕一擺手按回到椅上,于是只能端端正正坐了,抱拳道,“回先生的話,定邊三日前剛剛從京北大營軍鎮中歸來,原本覲見父皇母后之后就該過來拜見先生,只是昨日在府上被其他事情攪擾,未能及時趕來,還請先生不要見怪。”
顧判微微一笑,盡顯溫和親切之態度,“哪里的話,二皇子百忙之余能過來看看我這個賦閑之人,就已經很讓我感動了,有哪里敢說出見怪兩字?”
兩人相當融洽地聊了將近小半個時辰時間,直聊到顧判困意上涌,話題都還沒有實質性的進展,還圄于親熱融洽的起步區之內。
顧判心知這小子肯定有事,不過既然對方不準備直接挑明,他也沒那個義務去自降身份追著詢問,就這樣打打太極、吹吹牛皮倒也挺好。
如是又聊了片刻,他小小地打了個哈欠,端起了桌上的茶盞,掀開杯蓋輕輕吹了口氣。
許定邊當即知趣地站了起來,先是將一部書冊雙手奉于桌上,而后恭恭敬敬行了一禮道,“既然老師困乏,那弟子等過段時間再來拜訪先生,這是弟子偶然間發現的一部古籍,想著里面的內容或許老師會有興趣,就專程給老師帶了過來。”
顧判敏銳地注意到這小子悄無聲息將兩人之間的稱呼給改了,由先生變成聽起來更加親近一點的老師,同時將自稱也改為了弟子,這樣執禮甚恭的樣子倒是讓人有些不太習慣啊。
不過兩人畢竟有過師徒之實,他對于這種細枝末節的小事也懶得去深思,便坦然受了許定邊這一禮,端坐在椅上目送其離開。
接下來,他拿起許定邊放在桌上的那部封面空白的書冊,剛準備躺到床上翻看幾頁然后睡覺,卻眉頭緊皺著從懷中取出了一枚開始漸漸發熱的紙鶴,將其置于掌心,看著它一點點燃燒起來。
“先生,明月和母后又回府省親了。”
他一口吹掉掌心殘留的點點灰燼,不由得暗暗嘆了口氣。
什么叫又回府省親了?
為什么她非要用這個又字?
還有,在這樣生產力低下的封建社會,這個敗家丫頭隨隨便便就是一條短信發過來,她不知道這是多么浪費的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