業羅大殿內,高坐于平臺右側的護教法王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似乎已經入定,而整個高臺下面的人群一片死寂,沒有一個人說話,甚至沒有一個人抬頭。
“很好,在大家的一致贊同,強烈支持之下,紫苑便是風散人了。”
顧判說完之后,忽然想起來什么一樣,轉身看了眼護教法王,又露出些許笑容道,“差點兒忘了,剛剛這位前輩一直都沒有開口說話,所以說對于本人的提議,也是舉雙手贊同的了?”
法王緩緩睜開眼睛,剛想開口說些什么,卻聽到左側座位上的那位“顧圣使”已經再次開口說了起來,“老先生同樣默認了,看來他也沒有任何異議,所以說,前兩個議題已經以大家全部贊同的結果通過,接下來,就到了我們最為關切,也是最為重要的那個問題。”
下一刻,顧判緩緩坐直身體,表情平靜,語氣認真道,“今天本座來到此地,一是要坐一坐外道圣使這個位置,第二,也是此行的重點,便是過來視察一下聞名已久的業羅石碑,尋找在修行上更進一步的機緣,想來外面司馬護法帶來的那些年輕人同樣是此目的……所以說,石碑到底在什么地方,究竟是怎么個觀摩方式,還需要諸位為某解惑。”
“紫苑尊者,下面你來給我詳細講講,想要觀摩石碑的話,到底該怎么做才是?”
紫苑深吸口氣,自最后一排的位置款款走出,先是恭恭敬敬朝著平臺之上屈膝行了一禮,起身后卻并沒有直接開口說話,而是一步步來到了原本屬于四散人之首的位置,穩穩站定。
她剛剛的心情可以說是經歷了一場突兀而起的驚濤駭浪,但很快強迫自己平靜下來之后,才真正想明白了自己到底面臨的是怎樣的一種情況。
對她而言,這是前所未有之變局,同樣可以稱得上是一次極大的危機。
不過危機危機,既有危險,亦在其中蘊含著絕大的機遇。
而現在那位顧千戶、顧圣使將這個如山般沉重的機會丟到了她的身上,她就驟然被推到了一個只能前進,無法后退的絕路上來,繼續向前闖過重重艱難險阻,或許會晴空萬里、豁然開朗,但如果向后退卻,那必將是刀山火海,冥域血池,什么都剩不下來。
所以說這個危機,她不得不接下來,也必須要接下來。
在四散人之首的位置上站定之后,她頓時感覺到一道道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但她毫不在意,渾然不顧,只是沖著臺上的那個年輕人再次深施一禮,表情肅穆道,“回圣使的話,想要觀摩石碑其實很簡單,只需要在這里安靜等待,時機一到碑影必將顯現。”
顧判微微點頭,淡淡笑了起來,“很好,那么我們還需要等待多長時間?”
“回圣使的話,此事屬下也不甚清楚,在整個秘境之中,也只有圣女,還有法王可以預估出準確的時間,不過圣使身為三圣之一,自然也有權掌握秘法,如今圣女殿下在外未歸,也唯有法王能夠解開圣使之疑惑。”
紫苑抬頭看了臺上一眼,依舊是那副肅穆的表情,但話一出口,便頓時引來了周身更加審視關注的目光。
不過她已經不在乎了,也根本就沒有必要在乎,既然已經站到了這個位置上,那么就代表著她已經完全登上了顧圣使的這條船,所以說,連船都已經上了,那又何不再直接順勢撐上一竿呢?
既然已經決定賣了,干脆就賣得再徹底一點,再來個禮品大奉送好了。
紫苑目光平靜,表情淡然,直面從高臺上同時投射下來的兩道截然不同的目光,心中卻是在想著些許毫不相干的念頭。
“好,很好!”
“這才是本門所需要的棟梁之才!”
“這才是真正的新時代女子,有著正確獨立的見解,不隨波逐流,能夠發聲、敢于發聲……”
顧判緩緩從座位上起身,一步步走到平臺邊緣,毫不吝嗇自己的夸贊之意,足足夸了數十個呼吸后,才意猶未盡地話鋒一轉道,“那么,就請風散人現在告訴本座,我們業羅的護教法王到底身在何處,也好讓我好好與他老人家見一見禮。”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
尤其是剛剛上船又撐了一竿子的紫苑,更是目瞪口呆,不知道該怎么接這個話才好。
顧圣使竟然說自己不知道法王身在何處,這本就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事情,他竟然說自己不知道!?
紫苑根本就不相信他直到現在都沒有發現到底誰是法王,只要是對業羅有所了解,只要不是純粹的傻子或者瞎子,就不可能會問出這樣可以稱得上是愚蠢的問題。
不過就在下一刻,她忽然間明白了過來,顧圣使言明自己還不知道法王在何處,那么至少是從明面上講,他對法王并無敵視針對之意,至于剛才發生的一點小小沖突,也就只不過是不知情下的誤會而已。
所以說既然自家剛剛投奔的主上就是在這里裝傻充愣,那沒有辦法,她也只能按照他的意思陪他一起演下去,至于她自己會不會就此得罪法王……
她好像早已經得罪完了吧。
“回圣使的話,法王他老人家就在那里。”
“哦……”顧判頓時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轉過身體就是抱拳一禮,“本人真是有眼不識泰山,面見法王前輩卻不識真顏,失敬失敬。”
“顧先生既然是圣女殿下欽點之外道圣使,又經過了持法、修身、問心三步的考驗,如此便與老夫同為本門三圣之一,不必如此客氣。”
法王低低嘆息一聲,將一直瞇著的眼睛睜開一道縫隙,從懷中取出一枚形制古樸的扳指,置于掌心緩緩抬起,“此乃本門外道圣使之信物,此前一直在老夫手中代為保管,如今既然圣使歸位,倒也到了物歸原主的時候了。”
他一邊說著,已經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碑影降臨還需要一段時間,如今正好各位同門齊聚一堂,還是先按照門中儀式規矩,告慰諸位業羅先賢,讓顧圣使真正歸位之后再安靜等待碑影之降臨……”
說到此處,他停頓一下低頭看向了下方,“乾長老……”
“屬下在。”下方站在最前面的一位老者越眾而出,躬身行禮
“擺設法壇,請先祖位,準備外道圣使之即位儀式。”
“屬下明白,還請法王和圣使稍候片刻……”
乾長老一句話尚未說完,卻驀地閉口不言,轉頭看向了主殿大門的方向。
與此同時,業羅法王古井不波的面色也一點點沉凝下來,兩道有如實質的目光穿過大殿正門,窺見了外面毫無征兆突然便黑暗下來的天空。
絲絲縷縷的涼意從打開的門縫中滲透進來,瞬間就將整個大殿的溫度降到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