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判用斧頭將那兩樣東西挑起，感覺著體內熱流的歡呼雀躍，忽然間回頭問了一句，“朱參事，你怎么看？”
朱昝思忖著緩緩說道，“大人，以屬下多年來的人生經歷分析，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無事送大禮，必定要求人……所以說，這個連路都走不利索，說話就像是在嚼舌頭一樣的家伙，肯定有蹊蹺在內。”
“你說的很有道理。”顧判若有似無地點了點頭，“那依你看來，這些東西我又該如何處置？”
“這……”朱昝似乎有些為難，沉默片刻后便小心問道：“還請百戶大人恕屬下眼拙，看不出這兩樣破破爛爛的東西到底有多珍貴，難道，它們是價值連城的古董？”
“它們啊，對于絕大多數的人來說呢，其實沒有半點兒用處，但對于我呢，確實用處不小。”
“既然是這樣的話……”朱昝便湊到顧判身邊，聲音壓得極低道，“那大人直接就把它們收了，真要到了事兒上，還是該怎么處置便怎么處置就好，這里烏漆麻黑伸手不見五指的，還真是一不小心就容易丟東西，不過是大人眼尖撿到了而已，誰又敢多說一句話出來？”
“咦，不對！”他忽然間瞪大眼睛，伸手指著顧判斧面上的東西道，“百戶大人莫非是忘記了，這分明就是大人書房臺架上擺著的玩物啊，當時不知何故突然找不見了，沒想到竟然被丟在了這里。”
話還沒說完，便聽到當啷一聲脆響，然后朱昝就低聲驚呼起來，“哎呀，天黑路滑，我的佩刀不知怎地就丟了，這可是萬年玄鐵打造的寶刀啊。”
顧判嘆了口氣，輕輕一動腳尖，便將地上那柄明晃晃的鋼刀挑起，落在朱昝手中。
朱昝愛不釋手摩挲著那柄佩刀，衷心贊嘆道，“百戶大人拾金不昧，高風亮節，絕對是品德高尚，頗具古風之雅士，又怎么可能做出撿了別人東西不還的事情來？”
顧判相當無語地看著他，“行了，差不多就行了啊，我這個人雖然優點很多，但面皮很薄，受不起如此直白的夸獎。”
“不過聽你這么一說，我倒是想了起來，當初在自家書房里確實有這兩樣東西，后來又不知道給丟到了哪兒去，找了許久都沒有結果，如今物歸原主，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唰……
眼前倏然一花，顧判發現自己又回到了那座以紙剪貼而成小鎮之中，再也不見幽黑寂靜的小路，也沒有了遠處那若隱若現的篝火光芒。
但斧面上還托著的三足銅鼎和頭骨飾物卻一直在提醒著他，剛才所經歷的一切并非是虛幻，而是真真切切發生過的現實。
顧判沉默思索許久，最終還是將那兩樣東西小心收好，招呼了還在茫然的朱昝一聲，沿著街道一路采集收納了過去。
這些紙人雖然失去了自主行動交流的能力，但對他來說依然是絕佳的研究對象，可以嘗試著從中取得令人興奮的重大發現，一旦成功，那將是即便在上一個時空，都沒有任何一個國家，任何一個研究機構能夠做到的奇跡。
一只只紙人被拍扁，壓好，疊在一起，顧判就像是走街串巷的破爛王，收集了滿滿一板車的紙人，然后交給朱昝推著離開了小鎮。
最后站在小鎮邊緣的那間紙屋旁，他默立在那里等待了很長時間，直到天色開始泛起一絲亮光，才放出一把火將整座鎮子引燃，靜靜觀看著大火沖天而起，染紅了大片烏云籠罩下的天空。
靜靜燃燒的篝火旁，悄無聲息浮出現一個纖細窈窕的女子身影。
她抬頭仰望著篝火上方那似乎有些扭曲的空間，幽幽嘆了口氣，“自從我們上一次見面，到現在已經過去了至少萬載時光了吧。”
“姽婳，好久不見......吾也沒有想到，在這個地方，這個時間，還能遇到之前的老友。”
一道扭曲的龐大虛影出現在半空，瞬間給整個空間帶來了極強的壓迫感。
姽婳淡淡笑著，直接在地面上并腿坐了下來，伸手拎起一根燃燒的枯枝，拿到眼前仔細端詳。
一縷青煙漸漸升起，很快勾勒出一張不斷變幻形狀的面孔，它在姽婳的注視下，似乎很害怕的樣子，但卻又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是拼命向著篝火所在的方向后仰，希望能離那張嬌嫩的容顏更遠一些。
“呵......”姽婳輕笑一聲，隨手將那根枯枝重新丟進火堆，抱著膝蓋抬起頭來，“我沒有想到，你竟然虛弱到了這種程度。”
龐大虛影一動不動，從頭到尾都保持著仰望星空的姿態，只有沉悶浩大的聲音響起，“吾經歷時光長河之沖刷，又被灰霧日夜侵襲，還能保持靈智便已經竭盡所能，此次幽都之門松動，吾破門而出，又將所剩無幾的力量幾乎消耗殆盡，只能徐圖恢復。”
姽婳平靜道，“幽都之門即將打開，你又何苦非要提前出來，還因此將自己弄到近乎崩滅的地步？”
“因為吾嗅到了危險，所以只能孤注一擲。”
“哦？是什么危險？”
“吾也不清楚，但那種越來越強的壓迫感卻是真的。”
姽婳瞇起眼睛，語氣也隨之嚴肅起來，“危險還在門內？”
“吾不清楚，因為那套鎧甲和座椅已經換了主人，幽都之門內外正在起始的聯系被生生切斷，吾也無法清晰感知門內的情況。”
姽婳點點頭，“這件事雖然有些奇怪，但對于你我而言，卻反倒是一件好事。”
“沒錯，所以剛才見到那個令吾損失頗重的家伙，吾卻并未顯露敵意。”
姽婳忽然笑了起來，“那個家伙或許還不知道自己即將面對怎樣的危局，所以說啊，你其實沒有必要向他出手。”
“你說的不錯，甚至為了讓他能在那張椅子上坐得時間更長一些，吾還送給了他些許的東西……”
篝火倏然跳動了一下，隨后機械沉悶的聲音再度響起，“幽都之門再臨開啟，距今已經過去了不知道多少歲月。”
姽婳收斂笑容，低聲嘆息，“是啊，你我均誕生于幽都之內，只不過我在上一次的末法之劫降臨前并沒有回歸門內，而是選擇在塵世之中沉眠，如今天地再生變化，也就再次給了我重新醒來的機會。”
“其他那些沒有回去的同類呢？”
她想了想，有些落寞地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沒有見到，或許都已經死了吧，畢竟它們不能像我這般假死求生，沉睡萬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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