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判揮舞起手中長長的細桿,輕輕拍打在野狗首領的身上,整個隊伍的前進速度陡然間又向上提了一截。
盞茶時間后,顧判看著躺到在雪地里馬上就要陷入昏迷的男子,悠悠嘆了口氣。
這獵物,貌似烏鴉可以吃,但他卻沒法吃啊。
這人穿的衣服不能抵御風雪,而且連個代步工具都沒有,在暴風大雪中就靠著兩條腿趕路,實在是對自己生命極其不負責任的行為。
不過還好,既然這人讓他看見了遇上了,那還是順手救一救好了。
入夜時分,顧判和救起的男子對坐在一堆燒得很旺的篝火旁,一人拎著一根骨棒在啃。
火上架著的是立了大功的鍋子,里面還咕嘟嘟燉著各種內臟。
更讓顧判欣喜的是,竟然有酒。
這是那個名為馮千崎的男子為了在雪天趕路,特地買了了兩大袋烈酒御寒,如今絕大部分都進了顧判的肚子。
聊開了才知道,馮千崎原本住在數十里外的一座小山山腳,結果突遭大雪,封山堵路,生活困苦難以為繼,便要去一處名為馮連莊的村子,去求助身為村正的族叔幫忙度過難關。
顧判心中一動,當即化身為仗劍江湖,走南闖北、游歷天下的讀書人,瞬間收獲了馮千崎成噸的仰慕之情,再加上雪地救命之恩,一頓飯吃完已經是到了納頭便拜的程度。
接下來,馮千崎盛情邀請顧判前去馮連莊歇腳,言談間更是將那里的風土民情,周邊景色狠狠夸贊了一番。
顧判想了一下,便抱著可有可無的態度跟他一路朝著馮連莊去了。
一日后,他們終于來到一處碧水環繞、銀裝素裹的村子之中。
馮千崎的族叔是村子里的宿老,再加上村正的身份,這等偏遠的地方,已經算得上是全村一言九鼎的土皇帝。
見到遠親前來求助,馮村正倒是很爽快地取了一些銀錢和衣物糧食,又派了本族幾個年輕力壯的后生送他回去,算是盡了身為親族長輩的那份力。
臨行前,馮村正又交代領頭的后生,返程時先去一趟幽榭鎮,拜謁胡員外,向他稟明村子如今的難處,看來年能否可以免除這些窮苦莊戶一些租子。
從頭到尾,馮村正都沒有見上馮千崎一面,比起自家這個后輩,他反而對身為讀書人的顧判顯得更加親近許多。
和馮村正喝了頓酒,又在村子內外內外逛了兩圈之后,顧判就決定暫且在此處小住幾日,至少等雪停天晴之后再說離開。
村子只有百余戶人家,平日里來往的旅客更是少到幾乎沒有,所以別說客棧,就連酒肆都沒有一處。
顧判拿了塊碎銀出來,租了村邊一對爺孫的宅院,然后又順道將那家冬日里無所事事的小伙雇作小廝,就此在這里住了下來。
接下來一連數日,他不是被馮村正叫去飲酒談天,便是外出遛狗打獵,日子過得倒也算是安寧舒適。
轟隆隆!
陰暗的空中,又是一陣悶雷從遠處傳來。
顧判正捧著一只碗,蹲在門檻處就著咸菜稀溜溜喝粥飯,聽到似乎大了一些的雷聲,以及被關在欄圈里野狗群的狂叫,心情陡然間陰郁下來。
他冷哼一聲,將飯碗丟給小廝,轉身就回了房間,脫衣上床,被頭一蒙又呼呼大睡起來。
雷聲響過三遍,毫無征兆的,雪就停了。
待到正午時分,久違的陽光破開云層照耀下來,給一片雪白的鄉村又涂抹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
死氣沉沉的村子陡然間變得活泛起來。
小的跑出去瘋了一般痛快玩雪,上了年紀的也搬了凳子來到外面,邊享受著溫暖陽光的撫慰,邊聚在一處閑扯聊天。
顧判這一覺睡得是昏天暗地,當再次被小廝叫醒時,已經到了華燈初上,該吃晚飯的時候。
“先生,村老遣人叫你去吃酒呢。”
僅僅幾天時間,原本一臉菜色的小廝臉上就已經有了紅光,也讓他對沒事兒就外出踏雪打獵的顧先生崇拜無比,敬仰之情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顧先生一人八狗,只要出去,必定大有斬獲,村子里最強的幾個獵戶跟他比起來,根本就是個連路都不會走,連刀都拿不住的孩童。
而且顧先生帶回來的獵物除了切些邊角料喂狗,其他大部分都分給了村里衣食困難的村戶,就連差點兒考上秀才的老村正都在感嘆顧先生如天人臨凡,不是他們這些淤泥地里打滾的濁人可比。
“咦,天已經黑了么,怪不得我感覺腹中空空,饑餓難耐。”
顧判揉揉眼睛,一個翻身從床上跳下。
這么多天的時刻警惕,已經讓他的心弦繃緊到了極限,就連出去打獵,也是找食為輔,探查可能突然降臨的危機為主。
沒想到今天破罐子破摔的心態一起,竟然就睡了整整一個白天。
“村老說了,今天正好是幽榭鎮的胡善人來村子看慰村民,救助雪災,天黑得早,便準備在咱這里住上一宿,明日一早才回鎮子。”
“村老于是就準備了酒菜,招待胡善人,特意請先生過去作陪。”
小廝一邊服侍顧判穿衣,一邊絮絮叨叨說著。
顧判點點頭,他倒是從馮村正口中聽說過這位胡員外的情況,真算起來,幾乎整個馮連村都是在給胡員外打工。
不過這位胡員外家底深厚,心腸也不算太黑,是以幽榭鎮周邊的佃戶生活都還算過得去。
吃不飽穿不暖,但也不會被餓死凍死,對于此方天地的底層農戶來說,便已經稱得上是老天開眼的盛世光景。
在馮村正家里,一頓酒吃的是賓主盡歡。
尤其是在得知胡員外喜好聽評書,看雜聞后,顧判一時興致來了,便當即化身說書人,將前一個時空的小故事信手拈來,又毫不猶豫安在了自己身上,作為他捧書仗劍,行走天涯的見聞,硬生生將胡員外說的是目瞪口呆,感慨萬千。
顧判講到高興處便哈哈大笑,后來更是脫了外衣,端起酒碗大喝一口。
“那日我與幾位江湖少俠相約翻那雪山,卻因雪崩,被困在了一處結滿冰凌的山洞之中,幾人手上唯有些許燒酒,一袋炒豆而已。”
胡員外睜大眼睛,急著追問道:“然后呢?”
“天氣嚴寒,被困深山,大家都很無聊,甚至把話都聊完說盡了,員外你說,又該找點兒什么事做才不會被憋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