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從大帳門口向內走了幾步,顧判便有些悵然地嘆了口氣。
絲絲縷縷的涼意從各個方向匯聚過來,讓人不由得身上一緊,再搭配上不知道什么束香燃燒散發的淡淡味道,精神便不由自主被提了起來。
“懷遠鏢局的月例銀子和撫恤銀子,我到現在都還沒有領到啊。”
“還有鏢局前街那座老宅里的大槐樹,不知道它們長得還好嗎?”
顧判停下腳步,雙手縮入袖中,指尖輕觸著溫潤的斧柄,心神忽然間飄向了不知道多遠之外的南黎城內。
這種感覺,他很熟悉。
但是和第一次乍然接觸時的恐懼害怕不同,這一次,他反而升起了些許懷念親切的思緒。
這一刻,他的心情忽然由煩躁變得寧靜。
“風云公子,請到四號房間內暫且歇息。”
忽然間,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嫗從暗處出現,手上挑著一只樣式典雅的宮燈,悄無聲息出現在顧判的側前方。
他轉頭看了她一眼,然后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到了大帳最深處,排在右側第二位置的那扇小門。
佝僂著身體的老嫗指完方向后,對顧判露出一絲笑容,隨即再次隱入到燭火照耀不到的黑暗之中。
又是非常熟悉,能夠勾起溫馨回憶的一幕。
他同樣回以微笑,發自內心的溫和笑容。
可惜這老婆婆走得實在是太快,快到他想搭話都來不及的程度。
走那么快干什么呢,他又不會一斧頭劈了她。
話說自從紅衣新娘之后,他對于這樣敬業的媒婆,已經稍稍轉變了態度啊。
越往里走,環境便顯得愈發昏暗。
很快的,他已經收斂所有飄飛思緒,整個人變得深沉內斂,就像是一柄隱藏起鋒刃的戰斧,隨時都能爆發出鋒銳暴烈的攻擊。
獅子搏兔,亦盡全力。
小看任何異聞事件,就是對自己性命的不負責任。
當你認為勝券在握之時,也許死神早已經揮舞著鐮刀,即將斬落在你的身上。
顧判走得并不快,甚至可以說很慢,他一直都在觀察紅毯兩側那些被隔開的小房間,但里面全部都是空無一人。
而當他來到最深處時,才終于感覺到了人的氣息。
原來如此。
他本以為自己是梨花壓海棠,一枝獨秀,現在卻發現,原來在他前面已經有三個人直入閣內,并且占據了一號到三號的小房間。
所以當他進入里面后,也只好按順序排在了第四的位置。
那么,要不要搞點兒事情出來?
比如說,和第一序號房內的家伙做上一場,順便換換位置?
想起換位置這回事,倒不是說四這個數字讓他不喜,而是按照慣例,不管在什么地方,第一名總是會受到相當程度的優待的,就好比前世古代的科舉,以及后來的高考,最容易被人記住的,也唯有狀元。
顧判微微皺眉,最終還是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初來乍到,還沒有摸清楚里面和外面的情況是否有所區別,就直接動手破門打人,做出疑似破壞規則的事情來,實為不智之舉。
更何況這里讓他感覺到了些許的空虛寂寞,和冷,還是稍微穩妥一些比較好。
而且話說回來,排在第四也還可以接受,既不是特別拔尖,但也排在前面,或許可以更加從容地進行觀察,來進行后續的布置。
他一邊想著,一邊站在了屬于自己的那間小屋門前。
吱呀~
門被打開了。
不是他自己那扇門被打開了,而是其他的門。
顧判很有些驚詫地回頭,迎面便看到了一團明亮的光芒,從自己左側后方的門內襲來。
他沒有祭出巡守利斧,而是拔出了腰側一直沒怎么動用過的長刀,擰腰轉身劈出,和那道寒芒撞在一處。
巨大的碰撞聲在帳內響起,刀與劍交擊爆出大蓬火星,將昏暗的大帳最內側驟然照亮。
咔嚓!
長劍順勢倒轉而回,顧判手中的腰刀卻被斷為兩截,上半部分刀身打著轉斜飛出去,插進不遠處的紅毯深處。
有意思。
毫無征兆突然被襲,他的臉上反而露出一絲淡淡笑容。
他才剛剛掐滅了找別人麻煩的念頭,結果轉眼就被別人針對,真當他是個可以隨便任人揉捏的軟柿子嗎?
修煉至今,他手持打野刀,身懷烈焰掌,除了白虎、大蛇和紅衣,可以讓他真情實意唱首征服外,他接觸過的其他各類武者和異類,還真沒有誰敢直接把他當成一個軟柿子!
木蛉這樣想過,結果它死了。
血候貌似也有這方面的想法,然后他頭沒了。
除此之外,就算是深居宮中、御使妖刀的那位珞皇妃,以及乾坤借法、傲嘯山林的老姜頭,想要捏現在的他,都必須先要硬碰硬做過一場,才知道能不能捏得下去。
有意思,真的很有意思。
“你,還不錯。”編號為一的房間內,一個有些瘦削的年輕男人一點點將長劍送入鞘內,抬眼看了顧判一下。
“能接的下我七成功力的一招,倒是有排在第四的資格,不像上一個蠢貨,只能黯然離場。”
他慢慢說著,語氣疏離平淡,仿佛顧判可以接他一劍,是很大的榮耀一樣。
哦?聽他話里的意思,就算是在這里動手,也不會有人過來干涉了?
顧判點點頭,平靜的目光從那人身上一掠而過,著重看了看房間內的布置,然后又看向了其他兩個緊閉的房門。
那里面,各有一道呼吸聲綿延悠長,清晰可聞。
由此可以判斷,二號和三號房間內,兩人都已經靠在了門口,安靜關注著外面的情況。
“你回自己房間等待吧,一會兒再有聲音響起,不關你的事,也不需要你出來。”
瘦削的年輕人一邊淡淡說著,一邊轉身回到自己的屋內,在房間正中央的椅子上緩緩坐了下去。
另外兩個房間響起輕微的腳步聲,隨后就是拉動椅子的響動,似乎還夾雜著一聲暗暗嘆息。
“兄弟,我讓你坐下了嗎?”
顧判隨手丟掉只剩半截的腰刀,搖頭嘆息道:“可惜了啊......”
剛才還能湊一桌麻將,不過馬上,就只能斗地主了。
這傻逼毫無征兆直接對他出手,還想裝了逼就走?
你既不是皇妃,也不是白蛇,更沒有穿大紅嫁衣,戴鳳冠霞帔,究竟是誰給了你這樣的勇氣?
嗯!?
那人忽然一愣,便看到顧判一步跨過門口,右手緊握成拳,高高揚起,沒有任何招式,也沒有任何變化,就那樣從上到下直接砸落下來。
“呵......”
他猛地起身,心中泛起一個十分好笑的念頭。
放你一馬竟然還不知好歹?
還真有這樣死心眼不想好好活著的?
難道真以為他最強的地方是用劍,在房間內空間狹窄不好施展?
要知道,他最厲害的殺手锏,還是他的真氣,以及手上功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