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風了。
突然出現的夜風非但沒有將灰霧吹散,反而帶來了一股濃重的腥甜味道。
顧判只嗅了一口,便感覺到腦袋有些發暈,眼睛看東西也開始變得模糊,情急之下直接倒了些水在衣袖上,抬手堵住了自己的口鼻。
腥甜的味道頓時被阻隔在外,顧判感覺自己很快恢復了正常,暈眩的感覺也隨之消失不見。
但他卻不敢有絲毫的大意,因為腥甜的味道來得實在太過詭異,誰都不敢保證一團濕布捂鼻又能有多大的效果。
不過這陣風來的快去的也快,不過片刻就消失得無影無蹤,顧判一下子就聽到周圍盡是大口喘息的聲音,不由得暗道鎮南大營的士卒果然不愧為百戰精銳,臨機應變能力堪稱優秀。
“明明是朝著遠離的方向行進,可為什么又回到了原地。”黑暗中,騰遠的聲音響起,帶著幾分驚訝疑惑。
沉默片刻后,他再次下令,“把指北針全部拿出來,沿途做好標記,再撤!”
不久后,最前面的士卒面色發白停下腳步,再次看到了矗立在正前方的那塊石門牌坊。
它仿佛就像是一張黑洞洞的大嘴,在對他們進行著無情的嘲笑。
“原地結環形守陣,戰馬蒙眼,長槍在外,刀兵排后,弓弩手預備!”
面對眼前的詭異情況,騰遠當即做出第二步應對措施,不再試圖離開,但也不能冒然進入村子,而是決定就地據守,一切都等到天亮之后再說。
時間一點點過去,陰郁沉悶的氣氛逐漸在人的心中蔓延,騰遠對此也沒有什么辦法,只能是不斷在環陣內來回走動,鼓舞士氣。
比起戰場上槍槍入肉,刀刀見血的廝殺,現在這種神秘未知的危險才更會帶給老卒恐懼。
又起風了。
比之前更加濃郁的腥甜味道再次襲來,灰霧中悄無聲息蒙上了一層猩紅顏色。
剎那間,劇烈的咳嗽與壓抑的呼聲此起彼伏,不絕于耳。
“快帶我走,再在這里呆下去會死人的!”
許垣驚慌失措地大叫,聲音中都帶上了一絲哭腔。
“霧氣里應該是混入了某種毒物。”顧判來到騰遠身邊,伸手指向了不遠處的石門牌坊。
“騰大人,我剛剛發現,以村子石牌為界限,霧氣被隔離開了。”
“我知道,但是事情似乎并沒有那么簡單。”騰遠嘆了口氣道,“隱藏在暗處的神秘敵人似乎一直在逼我們進村。”
珞裳突然出現在騰遠身邊,“騰將軍,在這種毒霧中,就連你我這樣修成了內息的人都無法堅持太久,更不要說這些普通士卒了。”
“是啊,所以在很多時候,沒得選擇其實就是一種最無奈的選擇。”
騰遠眼睛里陡然精光爆射,斷喝一聲道,“所有人聽命,一伍十人為一隊,隊內呈三角進攻陣列,兩伍前后間距三十步,一定要能相互支援照應,準備進村!”
頓了一頓,騰遠面色陰沉,拔出了腰側掛著的長刀,咬牙道,“都給我聽清楚了,這村子有古怪,進去以后,不管是誰,不留活口,殺出一條血路,以最快速度穿過村子!”
“你讓所有人進村?”許垣的聲音忽然從后面叫了起來,“現在是個人都能看出來,村子里有大危險,我以世子的身份命令你,馬上保護我們離開這里!”
“世子這會兒不提無辜村民的事情了?”騰遠嗬嗬冷笑起來,“可惜,這里是外出作戰的軍中,我就是領軍主將,誰敢不聽號令,當軍法從事!”
“你......”許垣指著騰遠說不出話來,貼身保護他的兩個侍衛同時上前幾步,拔劍指向騰遠。
“就憑你們兩個,還想在軍陣中殺我?”騰遠獰笑,根本沒有任何動作,鎮南大營的士卒便呼啦啦圍攏過來,彎弓搭箭,持刀舉槍,所有兵器都指向了兩個侍衛。
騰遠冷哼一聲,“世子和珞裳姑娘還是跟我一起更加安全,靠他們兩個,終歸還是比不上我們千錘百煉的戰陣。”
“變換隊形,進村!”
鎮南軍迅速變換陣型,以十人為一隊,隊內三五人為一組,前后左右相互照應,迅速越過了村口石牌,進入到村子內部。
村子里一片死寂。
除了剛剛進入士卒的腳步聲和呼吸聲,其他沒有任何聲音,連一只蟲子的叫聲都沒有,仿佛進入到了一個完全失聲的空間。
忽然間,最前一隊進入的士卒停住了腳步,站在了一間宅院的大門外。
“大牛?”
“太好了,我們都以為你已經死了!”
從半開的破舊木門望進去,黑暗中隱約可見一個人站在堂前,正歪著頭看著外面這五個士卒,然后沖著他們招了招手。
幾人剛想進去,只聽見嗖的一聲,那人前胸猛地被射入一只羽箭,箭尾的羽毛還在微微顫動。
“將軍才剛剛下過命令,不留活口......你們是聾了還是傻了,這就已經忘記了么?”
押后的伍長收好長弓,快步走了過來。
“可是,那是大牛......”一個士卒剛剛開口準備辯解,卻猛地住了嘴,驚疑不定看著門內,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怎么會,怎么會突然變成這樣?”
他現在看到的是,堂前的陰影中,一具不知道是誰的尸體竟吊在屋檐下,雙腳離地數寸,一只手卻詭異地抬在半空。
尸體早已經開始腐爛,向下滴滴答答淌著不知道什么黏稠的液體,一股惡臭漸漸彌漫出來。
這人肯定已經死去了多日。
“都爛成這樣了,至少有七八天了。”顧判此時來到伍長身邊,捂住鼻子朝門內看了一眼。
“不管他,繼續向前。”伍長也覺得胸口有些發悶,連一刻也不愿在這間院子前多呆。
顧判也不想回到精神幾乎錯亂,脾氣暴躁的許垣身邊,便直接和這一伍的士卒一起,沿著村里的土路一直向前。
深入村子內部之后,房屋開始變得密集起來,而且許多屋子的房門是打開的,里面的景象大多恐怖血腥,就連身為伍長的老卒都感到心驚肉跳,年輕一些的早已經把胃里的東西給吐了個干凈。
“停!”
向前跑出一段距離后,顧判忽然喊了一聲停,然后伸手拽住了伍長。
“顧鏢師,可是發現了什么?”伍長猛地一揮手,十人小隊迅速擺出戰斗隊形,警惕環視四周。
“周伍長,我們后面,沒有人了。”顧判目光幽幽,看向了后方漆黑的夜幕。